第116章

容歆仔细看完钮祜禄贵妃心中一起捎带过来的数页口供和案件记录, 这才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卫氏。

她无疑是个美人, 这种美不同于宫中或明艳或大气的满洲妃子们, 而是秀丽的,婉约的。

即便因为路途辛苦面容略显憔悴,可单是站在那儿,便如一朵梨花一般, 清丽可人。

相由心生,这样面貌的女子, 很难让人想见到她心狠手辣的一面,所以钮祜禄贵妃提议将她送到孝陵, 康熙也同意了。

“卫庶妃。”

卫氏微微屈膝, 垂首轻声道:“我有罪之身, 当不得容女官的客气。”

“宫中并未直接定下你的罪名,是以,卫庶妃自然还是卫庶妃。”

卫氏垂着头不再辩驳,却也不应承。

“若是容歆未曾记错, 卫庶妃也是十四年小选进宫的秀女吧?”容歆在她面前来回踱步, 语气不疾不徐地问, “差不多同年入宫的德妃已经高居四妃之列, 你生下八阿哥却还是个小小的答应,可会心有不甘?”

嫔以下皆可称为庶妃,而卫氏, 倒是比真正无名无分的庶妃稍强上一分, 她是个答应。

康熙喜爱她容色气质, 但也认为她身份低微,所以八阿哥的出生,也只教她从无名无分的庶妃变成了答应,在宫中,这样的位份变化微不足道,极不起眼。

所以即便她有个八阿哥,宫中将她放在眼中的嫔妃也寥寥无几。

然而卫氏并不在意容歆的话,声音平静道:“雷霆雨露皆天恩,圣上对谁恩宠,我自是不敢妄加置喙。”

“可你伤了十阿哥,不觉言行矛盾吗?”

卫氏立即闭口不言,任容歆质疑她。

她这一张嘴倒是严实的很。

容歆抬起信扫了一眼,随意地问:“卫答应可曾预想过,谋害皇嗣被发现,可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卫氏缓缓闭上眼,“死不足惜……”

“确实死不足惜。”容歆颔首,随即稀奇道,“可宫中未直接定下你的罪名不说,连送你来孝陵也没有明面上的错处,你和那背后之人,想必是极意外的吧?”

“我不知女官何意。”

容歆伸出拇指和食指中指捏住卫氏的下巴,轻轻用力迫使她抬起头,看着她一双美目,徐徐说道:“证据表明,那辛者库的太监确实与你关心不一般,可旁人呢?诱使十阿哥去涉险的人也是你驱使的?”

卫氏动弹不得,只轻启红唇认道:“是,皆是我所为。”

“你凭什么?”容歆故意言语鄙夷地激她,“你有什么东西会教旁人听令于你?钱财?八阿哥?还是许诺给人看不见的荣华富贵?”

容歆嗤笑一声,松开她的下巴,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便不屑一顾地扔到卫氏脚底下,“还有你那个在辛者库做五品内管领的父亲,一家子大大小小的支柱,会陪着你疯?”

卫氏浑身颤抖不止,紧紧咬住下嘴唇控制她的情绪。

“就算他会冒险陪着你疯……”容歆一点点靠近卫氏,在她耳边道,“恕我直言,你们没那个本事。”

“咳咳——”

安静旁观的人没控制住喉间的痒意,一不小心咳了出来,然后又在容歆的瞪视下,猛地止住,憋得满脸通红。

容歆收回视线,情绪再无法回到原来的位置,忍不住又瞪了旁边一眼,然后才转回来,神色淡淡地询问卫氏:“再认真地告诉我,全都是你做的吗?”

卫氏眼神不聚焦地望着前方,回答道:“是。”

不撞南墙不回头。

“原因呢?”

卫氏握紧双手,面无表情道:“我出身低微,不愿我的孩子再如我一般教人低看,自然要孤注一掷。若是十阿哥没了,我的八阿哥便是钮祜禄贵妃唯一的倚靠,理所当然要一心一意地为八阿哥谋划前程。”

“生母是有罪之人,即便没有宣扬开来,可无缘无故来了孝陵,必定会引人揣测,八阿哥已注定会教人低看。”

卫氏左手颤抖地厉害,她便用右手紧紧攥住。

容歆视若无睹,丝毫不怜香惜玉道:“明明养在贵妃膝下,可他日后只要行差踏错,人们便会戳着他的脊梁骨说:瞧,八阿哥的生母是个罪妃卫氏,有那般的母亲,怪不得会如此。”

卫氏因激烈地情绪起伏美目圆睁,容歆却还火上浇油:“你难道还心存侥幸吗?你们在钮祜禄贵妃手底下过活这般久,她是什么性子你竟是半点看不出吗?”

“她不迁怒已是极大度,你还指望她为八阿哥谋划?”容歆可怜地眼神落在卫氏身上,“以一己之力,既害了八阿哥又毁了身后的家族,这般大的罪孽,你倒也扛得住。”

卫氏眼里现出弄弄的愧疚,忽而眼神一厉,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容歆一直便用余光注意着她,见状,暗道一声“不好”,动作迅疾地死死捏住卫氏的下巴,使其微微张口无法合拢。

“唔——唔——”

容歆最厌烦用死来逃避责任的人,手上力道加重,眼神止住旁边的人,冷笑一声,道:“你若是想死,在宫中时便该一头撞死,一了百了。现下跑到我这里寻死,教我惹得一身腥,你也敢?”

“唔、唔……”卫氏试图摇头,然而动弹不得,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

“你既说是为了八阿哥,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倘若你身死,你便完完全全坐实了罪名,八阿哥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为何不被皇阿玛喜爱,为何教钮祜禄贵妃厌弃,为何孤立无援。”

“多好的孩子,你若是真心为他着想,最好想清楚,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人!”容歆松开手,冲着外头喊道,“来人,将卫庶妃带到蝶集阁安置。”

两个小太监走进来,一左一右地立在卫氏身边,态度强硬地直接将人带走。

这时,一直在旁边不曾插言的人才出声道:“容女官,蝶集阁是何处?不派人严加看守吗?”

容歆转向他,无奈道:“小郡王,您一个郡王,这般闲吗?押送个人也值当您纡尊降贵、亲力亲为?”

经希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道:“本郡王可是被皇上钦点伴驾南巡的,你知道我纡尊降贵便好。”

“若我没记错,皇上南巡的銮驾已经开拔了吧?”

容歆收到的上一封信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康熙正月初二下谕召,初八启行南巡。

如今已经正月十三,恐怕銮驾已经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经希点头回道:“我奉命送人到行宫,明日便转道去追皇上的南巡銮驾。”

“所以,小郡王仍然未说,为何此等小事是您亲自前来,可是皇上或太子有何交代?”

“皇上和太子殿下对容女官怎会有不放心的?”经希晃着脚,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在孝陵吃斋念佛过得如何凄惨,没想到如此的红光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