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女官, 案几和蒲团摆在这里可以吗?”

容歆抱着几本佛经, 从屋中走出,见雪青命人将案几和蒲团抬到树下, 而从院门路过正好可以看见, 便点点头, “就放在此处吧。”

“女官, 您为四阿哥和六阿哥诵经祈福, 我做什么啊?”

容歆刚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 一边盘腿坐于蒲团之上,一边道:“你负责太子的饮食, 也常问问两位小阿哥有没有想要吃的, 你亲自做给他们。”

雪青想也不想地笑着应道:“好嘞,我管着殿下的膳食,保管只会胖不会瘦, 就是您千万别指导我做奇奇怪怪的吃食了。”

容歆翻经书的手一停,“不是教你别随便说吗?”

“没说。”雪青捂住嘴,“知道您怕太子殿下醋的慌, 我只跟咱们殿下一个人说过,就是您先前一直给咱们娘娘装蜜饯的两个罐子, 有一只我怎么也想不起放哪儿了……”

容歆垂眸,淡淡道:“太子送给太皇太后和皇上了。”

雪青恍然大悟, “是了, 您看我这记性, 年纪越大越记不住事儿了。”

“你这张脸瞧起来也没多大, 这般说反倒怪异的很。”容歆无奈,“行了,我是叫你对太子的饮食仔细些,莫要在我这儿闲聊了。”

“这是当然。”雪青答得爽快,“出门在外,太子殿下的吃用,我必不会教不熟悉的人经手。”

容歆听她明白了,便点点头,扒下手腕上的手串,道:“那你们各自去忙吧。”

雪青应了一声便进去带人为太子整理住处,容歆则是闭上眼睛开始默诵她已经烂熟于心的佛经。

其实太子胤礽和大阿哥胤褆即便待在避痘所,也只不过是以兄长的身份对两个阿哥陪伴一二,从而提供了一些心理支撑,于治痘并无实际作用。

容歆陪着太子来到这里,只准备待在院子里,她没有想过和大阿哥重新拉近关系,也没有想过冒险去陪四阿哥胤禛和六阿哥胤祚。

能教她不顾生死的,只有太子一个人。

除了大阿哥的情况稍特殊些,容歆对其余的皇子们友善,一方面是因为她自身的态度,更重要的一方面,便是为了太子。

所以她可以做所有皇子女亲切善解人意的“容姑姑”,可以装模作样地诵经祈福,也可以将只为讷敏和太子做过的蜜饯拿出来作噱头,为太子笼络四阿哥和六阿哥的心……

容歆想知道,若是太子为君臣、为子孙、为兄弟,或者是单纯作为一个人,于孝、悌、忠、义、礼、义、廉、耻之上皆挑不出大的道德瑕疵,康熙还能有什么理由废了他?

她在蒲团上一坐便是小半天,除了小解起来过一次,再没有动弹过。

太子早已听她说过有此打算,遂回来后只关心她坐得累不累,然后亲自扶起她。

容歆借着太子的力,不失仪态地走回到太子寝室,随口关心道:“四阿哥和六阿哥现下状态如何?”

太子面色淡淡地点头,“尚可。”

容歆注意到他神色中有些不同寻常,便问道:“您心情不好?”

“嗯。”太子轻轻应了一声,扶着她坐下时轻声道,“我原以为我绝对不会介意胤祚的名字,可是再次见到他时,脑中不受控制地便会想到:我可能不是皇阿玛最疼爱的孩子……”

容歆心疼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咬咬牙道:“若是他真的教你如鲠在怀,不若便回宫吧,当作不知道索额图的打算。”

“我是难受,可若是一个名字便能教我慌不择路,恐怕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事情使我患得患失、心惊胆战。”

太子看着姑姑眼中只有他一人,微笑着说:“姑姑,我想以德服人,顺理成章地成为皇阿玛的继承人,不是以一个六岁孩子的命来换取。”

那一刻,太子的眼中灿若星辰,也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诉容歆,他想要那个位置。

因此,容歆越加虔诚地诵经,真心实意地希望六阿哥能够平安度过此次出痘。

胤祜她保不住,讷敏她无能为力,若是经她主导,提前了大清治痘之术的飞跃,六阿哥还是去了……

这个打击对容歆来说,就实在太大了……

而随着四阿哥和六阿哥一日好过一日,容歆心里也越加放松,因为这代表着有些事情,其实是可以人力扭转的。

待到他们回到宫中,四阿哥和六阿哥修养好身体,太子兑现承诺,和大阿哥一起带着众皇子们蹴鞠,而康熙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等嫔妃,就坐在场外高台上含笑看着。

从那之后,康熙为掌主动权,命人选了黄道吉日,陆陆续续开始为其余未出痘的皇子女们种人痘,宫中因天花而逝的皇子女较之先帝时期比例大幅减少。

而除六阿哥之外,竟是还有一人的命运也走向了截然不同的轨迹。

此人便是纳兰性德。

容歆先前没注意,还是康熙二十五年时俄国拥兵雅克萨,太子说朝中有不少八旗子弟自请随军出征,偶然提及了纳兰性德。

她这才想起来,若是没有太子和大阿哥前往避痘所这一出,纳兰性德也是要把自己作没的,可他现下仍然好好地广交文人雅士,叛逆地违背父亲明珠的意愿固守在一等侍卫的差事上。

这对容歆来说都是好事,她燃起了空前的热情,便是钮祜禄贵妃因才生下的女儿早夭而郁郁,她也和赫舍里·珂琪一同极有耐心地宽她心,引着她早早走出悲伤。

不过,索额图的复起,多少给她的喜悦浇了一点凉水。

康熙重新启用索额图,为的便是给太子一派增添实力,也教在文华殿完美讲学的太子,能够在初初踏入朝堂时,有一个只依附于他的人。

容歆之所以并不那么高兴,皆因索额图仕途低点的这几年,他的嚣张气焰丝毫未减,反而随着起复越加反弹。

而且因为他势必是太子一系,所作所为皆代表着太子,若是他太过张狂,很有可能会影响太子多年积累下来的好口碑。

容歆这般想法甚至不必与太子说,因他也是如此认为,以至于比之索额图来说,更加重视皇阿玛亲自为他任命的辅导大臣汤斌。

汤斌其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不慕权贵,上京辅佐太子时,任职地的百姓为其烧香送行,极尽不舍。

便是汤斌推荐而入职太子詹事府为少詹事的耿介,也比索额图更加得太子真心敬重。

然在索额图心中,太子初初接触朝堂,必定是要处处仰仗于他,遂他来到毓庆宫拜访时,几次三番对汤斌等人毫不客气,对太子也是一副长辈的姿态指手画脚。

此番他又一次来到毓庆宫,为的便是太子的婚事。

“殿下,大阿哥的赐婚旨意已下,这伊尔根觉罗氏在咱们满洲虽是大姓,人员众多,然到其父科尔坤任尚书之后才稍稍提高了门庭,不足为虑。”索额图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道,“我等必定为您好好筹谋一位家世不俗的太子妃,教您的实力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