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容歆与太子说了一会儿话, 便又叫人进来伺候他歇下。

她准备趁着天色还未完全降下来, 去阿哥所看一看大阿哥, 总不至于真的就教一个孩子委委屈屈地数雕花。

只是她一出了太子的寝殿, 绿沈便走上前道:“女官, 皇上方才过来了,没叫我们通报, 在门前驻足片刻却未进去,离开前还叫您去懋勤殿。”

容歆立即看向绿沈, 问道:“何时来得?”

“约莫两刻前。”

那便是听了个末尾, 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

容歆舒了一口气, 抬步向懋勤殿而去。

懋勤殿外的小太监先进去通报一声, 然后出来对容歆客气道:“容女官, 您进去吧。”

容歆脚步轻轻地踏入殿内,恭敬地行礼:“皇上吉祥。”

康熙正在批阅奏折,并未抬头, 只吩咐道:“梁九功,给她拿个凳子。”

他语气竟是十分平和,让做了心理准备的容歆生出几分惶惑, 待小太监为她搬了圆凳过来,也只坐在边缘,未坐实。

懋勤殿是康熙读书向学之所, 也是先前他亲自教导太子的地方, 容歆借着太子来过几次, 却并未多打量过。

今日也不敢失礼, 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凳子上。

“你也预备与大阿哥那般说吗?”康熙批阅完手中的奏折,暂时放下笔,对容歆平静道。

容歆抬眸,答道:“因性情差异,许是会稍有改动。”

“性情……”康熙认真的看着她,“不是因为地位不同,远近亲疏吗?”

容歆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先看了康熙的神色,这才组织了语言,诚实道:“地位确实不同,亲疏有别奴才也承认,只是殿下们还小,心性尚且稚嫩单纯,又是亲兄弟,且娘娘在世时也是真心关爱过大阿哥的,所以奴才想着……”

康熙始终不动声色,容歆便试探地问:“或许,殿下们兄弟之间的事,由他们自己去磨合?”

“朕与裕亲王便是自小兄弟情深……”

裕亲王福全,是康熙帝异母的亲哥哥,自小便立志为“贤王”,他举此例,约莫也是希望太子和大阿哥效仿长辈们成为新一段佳话。

大概他此时真的如是希望。

康熙轻叹一声,继而问道:“容歆,你可知朕为何容忍你?”

容歆淡定地说出吹捧的话:“皇上帝王心胸,且有娘娘临终前请求,遂不屑于与奴才计较。”

“敏儿……”康熙眼神中生出些怅惘,良久,将涌出的感情重新珍藏进心中,道:“朕的启蒙老师是苏麻,而你之于太子,便如苏麻之于朕,必定是影响深远的。”

“容歆,你该庆幸没有作出带坏太子和大阿哥的行为,否则,朕身为天子,便是失信于皇后,又有何人敢言语半分?”

容歆跪下,道:“奴才绝不敢带坏太子和大阿哥。”

“你最好记住……”

“是。”

容歆从他未尽之言中听出,她若是日后做出半分损害太子和大阿哥之事,康熙便会惩治。

“梁九功,将画拿给她。”

容歆从梁九功手中接过卷轴,缓缓打开,便见一雍容美好的年轻女子展露出来。

那熟悉的容颜,险些教容歆落泪,“娘娘……”

“告诉太子,这是他皇额娘。”

容歆不舍地看了一眼画,动作小心卷起来,行礼道:“奴才知道了,谢皇上。”

“退下吧。”

康熙听着殿门开合的声音,怔怔地看着前方,“琳琅触目,朗月清风,敏儿,你若是还在……”

……

容歆如获至宝地捧着画轴,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让人先将画轴收在太子殿内,借着月光,叫了两个小太监陪着,一同往阿哥所去。

得知她过来,大阿哥的奶嬷嬷匆匆走了出来,行了个礼,问道:“女官此时过来,可是有事?”

“打扰你们了。”容歆先道了声歉,然后问她,“大阿哥睡了?”

奶嬷嬷点头,低声道:“用了晚膳后又抄了几页书,没多久便躺下了。”

如今这整个阿哥所,就大阿哥一个皇子,容歆一路走过来,四处皆空荡荡地,颇有些安静的吓人。

容歆看向大阿哥寝殿的门,对奶娘道:“大阿哥在奉慈殿受了皇上处罚,我担心他晚上睡不好,遂想进去看一看,可方便?”

奶嬷嬷一听,答应道:“只要声音低些莫吵醒了大阿哥,便无妨的。”

容歆颔首应下,叫小太监在外头稍等一等她,而后跟着奶嬷嬷悄声走进去。

奶嬷嬷在内室门口便停了下来,容歆则是一直走进去,稍稍掀开帐幔,在昏暗中打量着床上那一团鼓起。

先前她还以为被子微微起伏是他睡着了,可看了几眼却发现有些不对,立即便打开帐幔,靠近床榻。

果然,被子似乎是在颤抖,大阿哥……躲在里面哭。

容歆抬起手欲拍,又担心惊道他,便轻声叫道:“大阿哥?”

被子静止,容歆又叫了一声:“大阿哥?”

被子里的人动弹,却并未露出头,而是团成一团,将被子也拱得更高。

容歆这才在可能是头的位置轻轻拍了一下,道:“大阿哥,你躲在里面吗?可否出来?”

被子晃了晃,显然是在表达拒绝。

容歆见状,便道:“您不出来,那我便就这么陪您一会儿,天色晚了,我不好多待打搅您休息。”

她的手还放在被子上,等了等,手微微使力,发现被子没有再被抓得那般紧,顺势便拉开来。

保清仍然背对着容歆,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倔强。

容歆也未教奶嬷嬷点灯,只是拿出帕子探身为他擦脸,低声道:“您放心,我谁也不告诉,没人会笑您的。”

保清扭开脸,哽咽道:“你就笑我……”

“不会的。”容歆保证道,“我这个年纪还笑您,岂不是一丝稳重也无?”

保清这才有些别扭的慢慢转过来,忍了哭,道:“你不是不来吗?”

“我是说不知何时有空闲,并未说不来。”

保清又不傻,立时便分辨道:“你说叫我数雕花去,难道是以为我年幼,便可戏我不成?”

果然不能将这个时代的年龄与她那里同等的年龄想提并论……

容歆叹道:“是我无状,我像大阿哥道歉,不过大阿哥出言威胁,我可不可以请殿下也向我解释一二?”

保清和容歆对视,闭嘴不言。

容歆见状,也未逼他,而是问道:“大阿哥是因为皇上罚您难过了,所以才躲在被子里吗?”

“我没躲。”

“好,您没躲。”容歆又换了个说辞,“明日还要早早起来请安,还要去奉慈殿跟张大人读书,您不怕精神不济吗?”

保清露出几分不在意,“反正他一念书,我总会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