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4/5页)

“我真没有。”柳小满连连摇头,赶紧追在夏良屁股后面出去了。

夏良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放慢了速度等他,柳小满跑到楼下,他还没从体育馆出去,刚推开一扇门,冲他喊:“快点儿。”

柳小满忙走过去。

出了室内体育馆,他跟从魔窟里成功逃生一样,狠狠地松了口气。

松完,涌上来的就是股难以形容的疲累。

不是从身体上。

是心累。

累得他都没心思紧赶慢赶着回教室上课,反正回去面对的也是个闹哄哄的垃圾窝,没有丝毫上进的氛围。

他能理解尚梁山的意图,虽然不是全都能理解,七八分吧。

就跟他理解跑步差不多。

但他无论怎么能理解,也理解不来尚梁山会让他们在听听力的时间去打乒乓球。

这真不是一个班主任该干的事儿。

理由竟然还是反正你们也不会听英语听力。

柳小满从小长到大,如果说有什么烙在他身心里,怎么都忘不掉的道理,那就是“克服”。

人不能因为条件恶劣就去死,不能说少了条胳膊就不活了。

班里学习氛围不好,身为班主任不去抓纪律,而是把全班的方向往体育上转,还转得不分你我,眉毛胡子一把抓地往乒乓球桌上运,他真的想不明白尚梁山在琢磨什么。

晨跑也许有的人有意见,有的人无感,但那是集体的,也没有占用上课时间,在合理的时间里锻炼身体,没什么不妥。

这跟把他们稀里糊涂直接抓过来打乒乓球不是一码事。

太糊涂了。

这一点他真的没法理解。

柳小满像那天上学时一样,跟在夏良身后不远不近地走着,在心里试着清理尚梁山的思路。

折腾一圈到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已经没几个学生了,除了刚从食堂出来的体育生,就是捧着纸笔奔办公室问题的学霸。

他看着那些学霸,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反应过来了尚梁山的逻辑。

——尚梁山并没有一把抓。

像韩雪璧和余首,就不会被尚梁山以“反正你们也听不见英语听力”为由在这个时间从教室里带出来。

余首的成绩似乎还不如王朝。

尚梁山把他跟李猛他们一起带来,可能他本人觉得自己挺不偏不倚,没有因为他柳小满是个残疾就对他特殊照顾。

其实换个角度来想,他能做出这种举动,恰恰是出于也许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最大的偏颇。

——因为柳小满是个残疾,所以学习好也没什么当成重点生培养的希望。

因为是残疾,所以英语听不听也没什么所谓。

因为是残疾,所以做出再多不可理喻的“关照”也理所当然。

他和夏良,两个在班里最特别的学生,配上对学习恶心到宁愿怀孕的李猛,尚梁山是在抓他们四个当“典型”。

或者说,是把他们四个当做自己教育理念的“试验田”。

柳小满的头皮一麻。

他看向前面夏良的身影,想到尚梁山三番五次的把他往办公室叫,跟他的谈话,还有樊以扬对夏良的态度……甚至包括他对罗浩的厌烦,突然觉得都特别的残忍。

他还一直自矜地认为,自己虽然不能樊以扬那类的学神比肩,在学习上也至少比夏良李猛他们“高”一个层次。

结果在一个当体育老师的班主任眼里,他跟那些学生混子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是个成绩好一点儿的“废物”。

他不由地快走了两步。

夏良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步伐变化,停了停,扭头看着他。

柳小满就像条追着什么东西的小虫,目标一回头,他自己又原地蠕动了。

柳小满把速度调回刚才不快不慢的状态,朝夏良走过去。

“想去看猫么。”夏良站着没动,问他。

如果这话他在去室内体育馆之前问,柳小满都会一口否决。

但他眼下自顾自地跟夏良产生出了点儿“同病相怜”的惨淡感,下意识犹豫了一下。

“不了,”抬头看看天色,路灯已经全亮了,不远处高一的教学楼里传来阵阵背书声,他还是摇摇头,“我不想逃课。”

“我猜你也是。”夏良说,等柳小满差不多走到跟前了,也转身继续往教室走。

“逃课有意思么?”柳小满问。

他不是跟夏良呛,他是真挺疑惑的,要是让他在上课时间不上课溜出去,他根本想不到要去干嘛。

“看你。”夏良看他一眼,“有想做的事儿就有意思,没想做的在哪儿都没什么意思。”

他也没什么想干的。

柳小满幽幽地想。

他可能会回家帮爷爷蒸烙饼。

想到爷爷,他问了夏良一句:“李猛说你也住纺织厂老房那一片儿。”

“啊。”夏良应一声,“我姥爷。”

“你跟姥爷一起住?”柳小满又问。

“嗯。”夏良点点头。

“真巧。”柳小满也点点头,“我也跟我爷爷一起。”

夏良用眼角看着他,柳小满的步伐现在基本上跟他持平了,不用他专门扭头去找。

从前面穿过小蓝球场就能到高三主楼,刚才被尚梁山赶走的那些学生转移到了那儿,在暗下来的天色里望过去,像几张剪影画,热热闹闹地追逐蹦哒着。

“樊以扬呢?”夏良突然问。

“什么?”柳小满脑袋上的天线“咻”一声竖起来,还以为夏良看见了樊以扬,扫了一圈并没有,又重新看向夏良。

“他跟你家住在一块儿?”夏良被他这反应搞得有点儿无语,觉得挺想笑。

“没,”柳小满摇摇头,又点点头,“也差不多,他家跟我家离得很近。”

“斜对楼。”想了想,他补充一句。

夏良“哦”一声。

柳小满想起来刚才去体育馆的路上夏良没说完的话,问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什么。”夏良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

“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什么没有说,只说了一半儿。”柳小满提醒他。

“啊,”夏良脚下顿了顿,又看了柳小满一眼,“我忘了。”

“……”柳小满瞪着他。

“你就当没听见吧。”夏良笑笑,朝小球场边儿上的小路走。

“你这人……”柳小满的好奇心都被他吊起来了,关键是当时那句话接在“你的扬扬哥”后面,让他特别想知道。

“你要么就别开头,开了头又只说一半儿,”他追着夏良问,“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夏良停下来看他,柳小满一脸执拗。

人在有些时候呢,就是会产生出一些无法解释的心理感应。

正因为无法解释,所以人们将之称为“第六感”。

柳小满隐隐有种直觉——夏良那句缀在“你的扬扬哥”后面没说完的话,会像地震前低飞的燕子一样,在眼前轻飘飘地一晃而过,却足以带来一场把他现在还算平和的生活状态颠个翻覆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