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番外三 流水不复西

阮家被下狱之后,官家命崔晋庭主持了阮家的抄家。

太子心中疑惑,跟太子妃私下嘀咕,为何官家不让大理寺或者御史台主持。

太子妃一语道破,“阮家贪腐之数甚巨,谁人不动心?然只有晋庭厌恶阮家至极,绝不肯沾染私藏一丝一毫。”

崔晋庭果然不辜负官家的一片苦心。从阮府和城南“庄园”里就抄出了黄金三万余两,白银近两百万两,珠宝奇珍、古玩字画拉了三百余车,田契百万亩,各地商铺、屋契有万余份,另有“庄园”之中环肥燕瘦上千人。

丽正门前都挤不下。

官家被气了个仰倒,国库里几乎是面徒四壁,阮家却是宅子里放不下,在城南建行宫堆放这些东西。他越想往日阮家的惺惺作态,怒气就越盛。

朝中那些与阮家有怨的官员连夜上书,翻出了阮家无数的旧案;那些阮党一系的官员被参得满头包。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工部尚书崔洮。

崔洮本人其实真没有掺和阮家多少事情,虽然他畏惧阮家权势,不敢得罪阮家,但是到底有杀子之仇,过不去那个坎,没法厚颜无耻地去捧阮家的臭脚。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崔冼智的原因,杀子之仇,阮家也信不过崔洮。

倒是崔晋仪因为娶了阮元菡,在京城之内颇嚣张了一段时间。得罪的人和看他不顺眼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阮家还在的时候,自然看在阮家的面子无人动手,如今阮家倒台了,崔晋庭隐隐有官家身边第一人的架势。就冲着这对堂兄弟之间的那些京人皆知的旧账,也有大把的人对他下手。

一时之间,弹劾崔洮的帖子着实不少。

崔晋仪被吓得躲在房中不敢露脸,王氏气得在家中大骂娶了个灾星进门,崔冼泰焦急上火,被她惹烦了,一个耳刮子甩了过去,“老子娶了你,才是娶了个灾星进门。”

王氏气得大哭回娘家告状,却吃了个闭门羹。她那嫂子隔着门缝给她传话,“姑太太,您行行好,别再来害了娘家人。如今崔晋庭气势滔天,我家已经吃了他不少苦头了。老爷要是再被他寻了由头发作,只能被贬出京。”

王氏无法,只能夹着尾巴回了崔府。

崔洮很快被格去了工部尚书的职衔,崔冼泰也丢了太常寺的闲职。王氏成日坐在家中唉声叹气,但这还没完。没过几日,官差又上门抓走了崔晋仪。

王氏哭得死去活来。一哭二闹三上吊,使出了所有的手段,逼着崔洮和崔冼泰去见崔晋庭求情。

崔冼泰倒是巴不得去见崔晋庭,套套近乎,讨些便宜。便是讨不着便宜,只要崔晋庭能让他们上门,两家重新走动起来,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崔洮到底不能对崔晋仪见死不救,只能硬着头皮上门。

崔晋庭的新府邸并不张扬,肃穆端庄,不像新贵,倒像世家。门子认识他们,只对崔洮行了个礼,“崔老太爷还请稍等。待我进去通禀一声。”

王氏不耐烦了,“这是一朝得势翻脸就不认人了。这可是他祖父,他居然敢将人挡在门外。小心我……”

门子直起了腰,“我想我没什么通禀的必要了。三位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王氏气得跳脚,“你算个什么东西……”

门子冷笑,“不妨告诉你,我家大人早就发了话,两府虽同姓,却已经是早就断了干系,这是在官家面前过了明路的。要是府上不服气,大可到京兆尹去告上一状,大家将旧事翻出来说说,让京中百姓评评理。”门子转身就要走。

崔冼泰一把把王氏拽了后面,“你给我闭嘴。”然后连忙上前,“妇人无状,还劳烦你通禀一声。”

门子瞪着王氏冷哼一声,进去了。

王氏被气炸了,“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

崔洮瞥了她一眼,对长子道,“她要是再多说一句,你就一纸休书将她送回王家去吧。”

王氏傻眼,“凭什么……”

崔冼泰也急了,“凭什么,就凭你再乱说话,你儿子就没命了。你这个不知轻重、不知所谓。”

王氏倒是想反驳两句,可是一想到王家那紧闭的大门,她只好闭嘴。

门子再出来的时候,带了瑶华的话,“只请崔老大人进来。”

王氏又要说话,被崔冼泰狠掐了一把。

崔洮跟着门子进了崔府。这新府邸颇大,里面并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陈设,花草绿植倒是随处可见,空气清爽,只有些草木香,让人无端地心情就轻松了起来。

崔洮到了会客的花厅,就见一位美貌的年轻夫人等候在里面。她小腹隆起,明显身怀有孕,想必就是跟他从未谋面的孙媳和瑶华。

瑶华微微一笑,上前见礼,“见过崔老太爷。晋庭上值不在家中,并非避而不见,还望崔老太爷见谅。”

崔洮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向崔晋庭如何开口,反而有瑶华在中间传话,他倒更容易开口。

“无妨,我今日登门……”

“我知道崔老太爷的来意。”瑶华双手给他奉茶,“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些话,还请崔老太爷思量。”

崔洮被她一口一个崔老太爷叫着,却没什么底气摆老太爷的架子,“你说便是。”

“当年西园一事,您用晋庭的一条命和他的清白换了崔家的平安。您可以当作忘了,外面那两位想必也当作忘了,可我没忘。晋庭用这些跟崔家一刀两断,再无牵扯。可我也是当事人,毁我清白,崔家也有份。你们欠我的,要用什么还。”

崔洮没想到她神态温柔,口气温婉,可一开口就咄咄逼人、翻起旧账一点都不手软。崔洮张了张口,却只能低头喝茶。

“我嫁给了晋庭之后,才知道他那些年过得有多难。他生性聪慧、过目不忘,若是有良师教养,怕是早就出人头地了。可是崔府给了他什么?王氏不遗余力地到处抹黑败坏他的名声,崔晋仪四处踩着他为自己搏美名。可是您为什么不庇护他?您那些年就这么放任不管,任由王氏欺负他。这口气,就算晋庭不计较,我也咽不下。”

崔洮只能叹了一口气,“我有我的无奈。”

“我理解。”瑶华居然没有反驳,“您是崔家的一家之主,自然当以大局为重。不可能只顾着一个人。”她依然不急不躁,一点恼怒的意思都没有,“可是,当年,您以大局为重了,怎么今日就不以大局为重了呢?”

崔洮:嗯?!

瑶华给他添了茶,“当年您怕晋庭闯祸,招惹阮家,让崔家为难。可是如今,这样的人换成了崔晋仪。官家心中对阮家深恶痛绝,当年崔晋仪是如何攀上阮家的,后来又是如何仗着阮家的权势在京城里胡作非为的,京城里无人不知。现在,大把的官员上折子在翻这笔旧账呢。抹掉了您的官职而不追究,本来就已经是官家看在晋庭的面子上高拿低放了。我要是您,就尽快离开京城,回乡养老。您不在京城了,自然那些人也不会再抓着崔家不放。有晋庭在京城一日,您在老家便可无虞。崔氏一族也不会有多大的风浪。时间久了,这些事情自然就淡了。崔家人该科考的科考,该当官的当官。什么都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