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the Last Dance.下(第2/4页)

“看来是乐器博物馆。”

白兰从墙上取下鲁特琴,在怀中娴熟地信手拨弄了几下,优美而独特的弦音随即响起。

“lute air?”

澄问道。

“是的,就是这支曲子。”

白兰侧过脸,点了点头。

他将鲁特琴挂回原处,便走开了,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风笛。

当琴声在身后再次响起时,白兰不由得感到了惊讶。

他回过头,澄抬起脸对他笑了一下,曲子在她手中自然地继续到下一个小节,她在这一节结束后停了下来,怀念又轻柔地抚摸过雕刻着玫瑰的音孔,才小心地放下了它。

“我在威尼斯学会了弹奏鲁特琴。”

白兰的目光在已经爬上细细裂痕的木制鲁特琴身上流连,然后,他看向的是她。

“不过,并不是这里的威尼斯。”

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一点孤独的影子,但如同寰宇那样温柔深邃的情愫,仍在他的眼中闪烁。

“‘而你又是在哪里学会了它呢?’——澄,我很想要这样问你。”

澄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你想知道吗?”

他短暂地思索过,然后无奈地耸肩,微微笑起来。

“我很难说‘不’,但是,不论得到的答案如何,都已经太迟了。”

他说。

“我常常在想,你是不是和我一样,走过相似的路,看过相似的风景……但很快,我发觉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澄,时空是多么浩瀚啊。”

他的声音似是叹息。

“两个旅行者要踏入同一条轨迹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而在绝对的广袤中,就连偶然所致的交汇点,也不过是一种异想和奢望……”

不带任何狎昵地,白兰伸出手,很轻地碰了碰了她的脸颊,而在肌肤相触的瞬间,他便收回了手,就像只是要确认她的存在。

“如果真的有谁掌握着命运,如果是它让这样的我们相遇,那么,它或许的确是个非常慷慨的存在……但是,要是我依然怨恨它的吝啬呢?”

白兰说道。

“因为这种吝啬,直到此时我才遇见了你。”

澄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他,在听到这句话后,她的眸中漾起含笑的涟漪。

“白兰,有些事并不是在见到彼此的第一眼时,就能被我们所意识到的。”

澄说着,望向在身畔起舞的人们。

她看着一张张面具,看金色或朱红色的图案,黑色或深蓝和墨绿的油彩,勾勒出数不清的,相似又迥异的面孔。

那些斑斓的光影倒映在她眼中,就如同倒映在威尼斯河的波光里。

“任意的两个人相见,都能叫相遇吗?”她说,“我认为不是的。”

“更多的时候,人们擦肩而过,一触即离,这样的相见就像泡沫,在被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悄悄地逝去了……”

“白兰。”

澄喊了他的名字。

“我们在某个时刻遇见对方,还需要很多的时间来小心触碰彼此的灵魂,在渐渐地看清了对方的轮廓以后,我们才会恍然发觉……”

澄柔声说道。

“发觉,原来这就是‘相遇’。”

她告诉他。

“我们之所以相遇,并不是谁的安排,只是因为我是我……而你是你而已。”澄小声说道,“所以,我们可没有被什么人吝啬地对待呀。”

白兰看着她,眸光微微晃动,他忘了用笑来遮掩,也不曾流露出沉静和冷酷——他看起来不像平日的他,大约也不同于他习惯的自我,他也猜到了自己现在看上去或许动摇极了,他最好要移开视线也说不定……如果不是他忽然变得很难做到。

“……是我不好。”

白兰说,背过身去,但在转身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拉着她穿过戴着假面的人们,一直走到一架无人问津的旧式钢琴前。

钢琴椅稍稍有点窄,但要是两个人挨在一起,却刚好能被容下。

白兰轻声问她。

“你想听什么?”他看着热情似火的人群,不禁笑道,“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气氛下,我想我会弹小夜曲。”

澄没有回答,直到她也将双手放在了琴键上。

“为什么不呢?”

她说。

白兰的指尖微动,不小心按下了错误的琴键,一个稍微有点突兀的音符将他从过去中唤醒。

他脱离了回忆,发现身前的依旧是钢琴,而钢琴前的却只有自己。

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甚至在孤独感升起之前,另一个人的声音就传到了他的耳边。

“白兰。”

他抬起头,澄正看向他。

“reborn先生告诉我你在这里。”

她微微歪了歪头。

“要跳舞吗?”

她的微笑和记忆中悄悄重叠,这让白兰短暂地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白兰?”

澄再次呼唤道。

这一次的白兰似乎是真正醒来了。

他如梦初醒般,握住澄递给他的手。

“好。”

最后一个音符已经停止了很久了,他们依然没有开口打破这宁静。

这的确可以形容为宁静么?在这被充作舞厅的室内,分明有许多人欢笑的声音。

可若要说这里是喧闹的……至少在肩膀相抵的两人之间,唯有静谧在流淌。

“大概是因为我们稍稍提到了一点儿过去……我啊,刚才想起了许多事情。”

澄轻轻地说道。

“白兰,我不如你这么自由——如果说你是旅客,那么我只是个跟着风迁徙的流浪者而已。”

“所以,当我的意志并不能决定下一处风景在哪里时,我只能用它来思考别的事情了。”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我的心中有过那么多困惑,但随着我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其中的大部分都渐渐地有了自己的答案。”

——“但唯有一个。”

澄说。

“唯有一个问题,我走得越远,见过的人和事越多,却越来越感到迷惘……”

“那是什么?”

他问。

“……是,‘我’。”

澄极淡地笑起来。

“我开始越来越不明白,‘我’是谁了。”

“你能明白吗,白兰?”

“人在生命之初就像一颗种子,它在泥土中生根抽芽,向上生长的同时,根也在不断深入地下,将养分输送给地上的部分,开花,结果,最后的那枚果实,就成为了这个人本身。”

“我的种子却做不到这样的事……不管它怎样努力地向太阳的方向生长,根却总是抓不住泥土,于是就算也和其他人一样开出了花朵,却始终不会有果实。”

“既然如此,我到底成为了谁?”

她怅惘道。

“容貌会改变,躯壳会腐朽,羁绊会黯淡,我无法真正给他人留下什么,也无法真正把什么带走……就连名字,也只是最后一个徒劳的坚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