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所描述的遥远(第3/3页)

早上的梦,要是做完了就好了。

不知为什么,他对梦的后续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好奇。

白兰闭上眼睛,开始感觉到了一点困意。

自伞从女人的手中脱落,到它落地,只过了不到三秒钟。

白兰一直望着她的眼睛,惊讶只在对方的面容中停留了很短的时间,雨伞在地面上撞折了伞骨的瞬间,她的神色已经化作某种了然。

在白兰就要发动第二次攻击之前,她先对他说话了。

“原来那些人正在寻找的就是你。”

她忽然安静下来,目光投往来向。

“先赶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在她这么说着的时候,稍显杂乱的声音也远远地传来,那是多人的脚步声,大约是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白兰很快做出了判断,当即迈开步子,但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反握住了他的手,白兰回过头,看到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跟我来。

他们走得很快,白兰要稍稍落后半步,他看着对方被打湿的肩膀,想到正是自己弄坏了她的伞,忍不住开始觉得现在的场景荒谬而不可理喻。

“我曾经见过你么,或是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我还不知道的渊源?”

“我猜这是我们初次见面。”

她没有回头。

“那么,像你这样的女士,为什么会到这片半废弃的街区来呢?”

“……你知道这里有一个马上要被拆除的剧院吗?”

对方回答道。

“今天是它的最后一次演出,这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

她放低了声音。

“我无意干涉你们的恩怨,但是……”

“什么?”

“您受了很重的伤。”她说,“我想比起在雨中游荡,到干燥温暖的地方去要更好……而除此之外,我身上恰好还发生了一件巧合的事。”

“巧合?”

“关于我将要去的那座剧院。”她微微一笑,“尽管有过繁荣的时期,但如今已经相当冷清了,即使是告别演出,购买入场票的人也很少……在某种微妙心情的推动下,我购买了两张票,却一直没有找到能和我一起去的人。”

她温和地看了一眼天空。

“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很少有人愿意到旧城区,去看一座老剧院的歌剧演出。”

然后,她望向白兰。

“您的敌人喜欢歌剧演出吗?”

“不。”

白兰笑了起来。

“我不这么认为。”

“既然如此……”

她从手提包中取出两张稍微有点儿被浸湿的门票。

“您会答应我的邀请么?”

剧院不大,但是由于只有零星观众的缘故,给人的感觉十分空旷。

票的位置既不靠前,也不靠后,恰好处于最为萧条清净的区域。

今晚将要演出的剧目是魔笛。

白兰的大衣仍在滴水,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在他脚边形成了小小的水洼。

他像第一幕中的落难王子塔米诺一样身陷困境,看起来却并不像他一样潦倒而精疲力竭。

即使这里再找不到第二个如他一般形容狼狈的观众了。

“这很奇怪。”

白兰说道。

“在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料到此刻我会坐在这里。”

“我也以为我会独自前来,独自看完最后一场演出。”

她说话的时候,白兰看向她的侧脸。

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她也转过脸来,与他对视。

“我还以为,你也和我一样已经习惯了人生的变幻莫测。”

“……”

白兰扬起了嘴角。

“我也渐渐地,开始回忆起那种感觉了。”

剧场暗了下来,奏鸣曲响起。

光束从布景上掠过,将这仅呈现在两百平方码舞台上的微观世界划分成明暗分明的两块。

白兰摘下了帽子,放在膝上。

他坐在台下的黑暗中,而在这具躯壳以外,在剧场以外,在雨幕以外的地方,他一直俯视众生的灵魂也缓缓地具有了质量。

他的灵魂从云端跌落,跌进这场雨,跌进剧场和他的身体,然后沉重不堪的湿透大衣,奏鸣曲中的婉转弦乐,色调阴郁的蓝色灯光——好或坏的各种事物,好或坏的各种感受,再一次变得饱满而鲜明。

他感觉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却不知道要把它分类到哪一边比较好。

“你的名字是?”

白兰低声问道。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轻轻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女高音的咏唱盖过了她的声音,但白兰切实地听到了那个名字。

澄。

存在于这个故事以外的另一个白兰也想起来了。

这是在无数平行空间中,他与澄第一次相遇时发生的事情。

回到教室的时候,澄发现白兰依然待在那里。

他伏在课桌上睡着了。

白兰睡着的时候,终于不再显得那么神秘而游离,他的白发看起来很柔软,这让澄在叫醒他之前,忍不住先伸出了手……

她还来不及得逞,少年就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捉住了她正要收回的指尖。

他还惺忪着,眼角带着浅浅的红痕,在看清楚身前的人的瞬间,笑意就从他朦胧的双眸中曳起,竟然温柔纯真得令人动容。

“做了个好梦吗?”

“嗯,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白兰缓缓坐起,久久凝视着澄的面容。

“好久不见了,澄。”

“这个梦真的有那么远么?”

她笑着问道。

“真的很远哦。”

那段记忆只残余几个破碎的片段,白兰明白其中的原因,那正是他本人的手笔。

此时他所处的,并非他初生的世界。

白兰从上一巡的宇宙中来,他曾与世界前行的强大惯性为敌,扭转了绝不可能撼动的基本法则,然后时间轴重置,无数的世界回到了初始位置。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如何做到的,现在的白兰已经想不起来了,同时,他也并不打算去深究自己的过去。

两个宇宙的距离,大约要通过非常复杂的维度和公式才能够测量,但对白兰来说,这种语言难以描述的遥远只要用一个概念就足以概括了。

他从她的身边,跨越过重重星海,再次来到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