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诸神黄昏(二十七)(第2/3页)

——血色与墨色混杂淋漓,溢流在他的齿缝间,唯见嶙峋的乱石山中,回声般的波纹一圈圈扩散出去……那是一幅微缩的图画,城主居然将文身刺在了他的舌面上!

杜子君面色扭曲,吐出一个字:“操……”

要人工在皮肤上刺这样线条繁乱的微小图案已是不易,更何况滑腻的舌头?闻折柳怔怔地问:“幽谷响……为什么是幽谷响?”

幽谷响是从山中相互折射的巨大回音中产生的妖怪,一般没有实体,如果不是一圈圈水波般的纹路,他也认不出来刺青的内容。城主为什么要挑选这样一副图,还专门纹在舌头上……

高阶伤药强力无比,廖冰露已经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与此同时,巨大的杀机亦从塔下冲上塔顶。来不及再多做思考,闻折柳急忙将白景行扛在肩膀上,急促道:“圣子!”

囚室的墙面轰然洞开,天照大御女的意志如不可违抗的法则,强行贯穿了他们所在的空间。狂风猛地从豁口处灌入,闻折柳正要逆风跳下高塔,漆黑的夜色,当中却忽然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孔!

“你们……”

没有任何征兆,只有长而狭的刀光飘如枝头荡漾的伶仃蛛丝,斜着将那张脸一分为二。

贺钦一只手按在闻折柳的肩头,另一只持刀的手抖擞刀锋,宛如震落伞上细密的雨水,血振,他的刀上没有鲜血,然而当真有豪雨般恣意的清光,在黑暗中撕向城主的身躯!

“走。”他的声音冷且肃静,宛如沉在潭水中的刀剑,“你们先走。”

他已经收刀入鞘,手还按在刀柄上,肩头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在他纯黑的风衣上渗出一片暗色。

“……畏缩鼠辈,别想逃!”城主被斩成两半的脸孔并未合拢,残破的五官就像混沌的墨水,在空中不断变幻,他报丧一样的黑衣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分不清究竟是他披戴着黑暗,还是黑暗作为他的躯壳。

“撤退的通道准备好了!”华赢在耳麦里大吼,“只要你们站在地面,我们就有办法避开那个什么狗屁的薙刀骑,把你们拉到安全的地方!”

“下一次再拔刀,就是天丛云了,”贺钦淡淡地说,“不妨再试试看,你能不能弹开我的刀刃。”

天丛云剑在神代三剑中位列第一,昔日须佐之男命用天羽羽斩砍下八岐大蛇的九颗头颅之后,天羽羽斩却被它的尾巴崩断了裂口,须佐之男因此大吃一惊,他所拿的是诸神之剑,是斩杀了火之迦具土神的利刃,何物能够破坏天羽羽斩的刀身?于是他剖开蛇尾,在其中发现了天之丛云。

那是所向无敌的倾世神兵,是连高天原也要为之避让光辉的传说之一!

城主厉声大笑:“狂妄之徒!在这里你真的可以拔出那把刀吗?你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对抗神明吗?!”

“神可不会叫自己为神,”贺钦的目光森严,“因为听起来太土鳖了。”

笑声戛然而止,城主的双目犹如燃烧,放射出磅礴的金光!他的眼瞳中似乎同样盘旋着拆解世界的方程式,贺钦眉头一跳,城主的分裂的嘴唇开合,从里面吐出古奥晦涩的文字,每一个都恍若实体,沉重如山地砸在大地上。

他来不及拔刀了,城主的动作比他拔刀的速度更快,姽婳将军的惊呼波荡似海潮,此起彼伏地响在通讯器里,而城主张开双臂,已然从变形的空间中抱住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圣子脸色苍白,正被他钳着咽喉。

“您又逃跑了,太夫,多亏您动用了天照的力量,不然,卑臣又怎能发现您?”他低哑地笑,裂开的脸孔左右摇晃,伤处犹如流淌着墨汁,“而这次,您逃了很多天。”

谢源源怒吼道:“放开她!”

袖剑弹出一道凌厉的弧度,杜子君甚至赶不上拦他。这一击凝结了他力所能及的技巧和力量,他终结过死亡,所以他的刀尖也带着死亡般寂寞的杀意。对一个刺客来说,杀人是不需要太过太多华丽的技巧的,好比极致的武学追逐极致的境界,那是雪山巅峰的高华冰晶,锋芒之下自有君临万物的威严,而刺客只用成为亿万雪花中的一絮,将手中的刀淹没进最不起眼的朔风,他来过,而无人知晓他来过。

谢源源的身体溃散在无边的黑夜里,他的呼吸绵长粗重,与风声融为一体,行动的轨迹亦无迹可寻,唯有眸光亮如闪电,朝目标飞起直去!

但城主的嘴角向上提起,仿佛无言的讥讽。

汹涌的怒火更甚,少年胸腔中的灵魂也发出狮子般的咆哮,你怎么敢嘲笑一个爱护珍视之物的人的愤怒?你这自诩神明的跳梁小丑!

无与伦比的专注,刺客、斥候、盗贼、暗杀者,阴影中的流民,千万年来隐蔽神秘的古老职业同时保有他们古老的尊荣,他们是在暗杀的艺术上称王的群体,扭曲的空间,所谓神明的领域,在谢源源面前统统如同脆弱的肥皂泡沫,一触即碎。

如果有神的力量阻挡你……那么就把神的力量也杀掉就好了!

圣子仓皇叫道:“枫!”

从她身上涌流出的金光照亮了黑夜,也驱散了遮蔽城主的黑暗,谢源源的身影宛如回旋的轻灵雨燕,一刀插进高瘦人形的后背!

即便黄泉的大河不能毁灭这怪物的身体,那海拉的血,死亡女神的血呢?能不能置他于死地?

城主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真像野兽凄厉的嘶吼,黑袍剧烈鼓动,用力把谢源源击飞了出去,他伸手到后背,摸了一掌的黑血。

杜子君截住了被打得飞出去的谢源源,这次他没有责备他,而谢源源喘着粗气,他的肋骨断了一根,血从口鼻中流出来。

“为了心爱的女孩,向千百个自己加起来也敌不过的对手拔出杀人的刀,确实是男人该做的事,”他淡淡地说,“你成长了。虽然你玩的是背刺,人家女孩也不喜欢你。”

谢源源痛地不住吸气,他咬牙道:“这个时候就别持续伤害我了好不好,重点难道不该是海拉的血居然对他无效吗!”

“你竟敢伤我,你这蝼蚁……你这卑贱之人!”城主暴跳如雷地怒吼,裂开的脸孔狰狞无比,“如果你们是想要见识神的怒火,那你们做到了!”

圣子大声道:“别伤害他们!是我让他们这么干的,莫非你还想违抗我么?!”

谢源源落到囚室的地面,踉踉跄跄地撑起廖冰露的身体,他仰头望着圣子惧怒交加的面容,没有注意到廖冰露已经睁开了眼睛。

城主用分开的眼睛望着她,蠕动的脸仿佛双头的邪蛇,他忽然笑了,嘶声说:“您是尊贵的天照命,是不夜城的太夫,我怎么敢违抗您的命令呢?但是花魁大选就快到来了,庶民正为您搭建举世瞩目的舞台,为何放着欢乐的庆典不去,反而要把您尊贵的目光放到几个卑贱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