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胶质瘤的课题每隔半个月有一次组内会议,贺冰心和其他三个人都要到王浩办公室开会。

今天就是开题后的第一次会议,贺冰心作为课题带头人,用幻灯片讲解了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展和未来计划。

“很不错!”王浩那张橘子皮一样的老脸上难见地提起一点笑意,把报告书放在了办公桌上,“这个课题的阶段报告我详细看过了,进度比我想象得要乐观一点。”

“都是贺医生起了模范带头作用!”徐志远立刻朝着贺冰心微鞠一躬,毫不吝惜地列举贺冰心的功劳,去只字不提那场手术台上的冲突,“有贺老师在,我们一来不用发愁电生理,二来跟着贺医生合作,我们这一组的手术成功率都抬高了!”

王浩微微颔首:“的确,冰心的能力是咱们组内人员的一个标杆,我希望你们都能从课题合作中有所收获。”

“啊!真是感谢王主任让我们能跟着贺老师做课题,给我们这个学习进步的机会!”徐志远像个磕头虫一样,又冲着王浩鞠了一躬。

这两个人已经这样兜兜绕绕了十五分钟了,贺冰心从里面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直接问王浩:“科研部研发的药物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王浩轻轻“哦”了一声:“那个药到临床志愿者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和我们交换的项目策划书里会有具体的进程规划,应该最近会通知你们用药物的主要成分在电生理上进行做测试。”

“好。”贺冰心又简单问了一些课题相关问题,快速结束了会议。

看着徐志远和李旗走远了,薛凤松了一口气:“真能叨叨,那么几句话翻烙饼似的。”

“难道以后都需要这样先说一些客套话吗?”贺冰心没参加过这么无聊的会议,有些困惑。

“嗐,贺老师您真的是一点中华传统社交都不懂啊?”薛凤跟贺冰心越来越熟,说话也就没什么遮拦,“没看出来吗?那个徐志远就是个马屁精,嘴皮子好使,还爱装老实人,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什么都不懂,还是少沾惹他。”

到了科室门口,薛凤突然一拍脑袋:“欸贺老师!我突然想起来了!今天是个大日子啊!”

贺冰心想了想,感觉今天也不是什么公历节日:“什么大日子?传统节日?”

“今天是十一月十九号吧?”薛凤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凑近贺冰心,“你给胡教授准备什么礼物了?”

“什么什么礼物?”贺冰心一头雾水。

“快别装了,”薛凤轻轻撞了一下贺冰心的肩膀,结果看他还是一脸迷茫,惊讶地说,“我去,你不是真不知道吧?”

贺冰心今天经历的无效沟通有点多,有些不耐烦了,准备直接进科室,又被薛凤一把拽了出来:“这事儿可不能进去说啊,了不得,贺老师您不知道今天是胡教授的生日?”

贺冰心有些尴尬,他自己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

他对生日残存的记忆就是冯亲自给他烤的那些糊了一小半的巧克力蛋糕,两个人一边笑着往对方脸上抹奶油,一边试图从蛋糕上分离出看起来比较无害的部分。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要给胡煜过生日的意识。

“诶呀!”薛凤看他有点难为情,又主动替他开脱,“都是大人了,不过生日挺正常的。”

他挠挠头解释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前两年我刚来的时候,胡教授一过生日就有老多人给他送蛋糕啊礼物什么的,虽然他不收,但是科研部的门口就跟过圣诞节似的,堆一大堆东西,算是附医一景儿吧。”

“他这么受欢迎啊?”贺冰心想到那个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不是嘛!”薛凤看见他笑了,又抖擞起来,“今年估计还得有,想不想去看?可壮观了!”

贺冰心一看表,胡煜差不多要过来接他回家了,摇了摇头:“我不去看了,等会儿胡煜找不到我了。”

薛凤突然露出一个老母亲的笑:“瞧你乖得……你给他发个微信说晚点走不就行了吗?”

贺冰心一想也是,心里也有点好奇胡煜的“圣诞树”,爽快地答应了:“好。”

果不其然,科研部门口已经堆了一堆大包小包的,看上去主要都是点心巧克力什么的,还有几捧艳丽的花束,跟明星应援似的,堆满了外面的走廊两侧。

贺冰心还没进门,胡煜就拿着大衣出来了,看也没看一眼地上的礼物,直接把自己的大衣给贺冰心裹上,几乎有些严厉地看了一眼薛凤:“你带他上来的?”

薛凤没想到会直接碰上胡煜,站得笔挺笔挺的,一声不敢吭。

贺冰心挠了挠鼻子:“上来看看怎么了?干嘛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楼上凉,你穿得太少了。”胡煜把贺冰心揽进怀里,又挑眉看了一眼薛凤。

薛凤立刻僵硬地跟贺冰心打了声招呼:“那我先下楼了,贺老师。”

直到进了家门,贺冰心都觉得胡煜兴致不太高,他稍微想了想,恍然想到生日对于胡煜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太好的日子。

胡煜刚出生的时候生母就去世了,而且看样子在他家里,父姓才是外姓,胡煜的身世注定了他在生日这一天没什么快乐可言。

这几天一直是晴天,偏偏今天到了傍晚天气阴沉了起来,空气湿哒哒的,院子里的鹅掌楸原本叶子就落了不少,现在剩下的也都无精打采的,在潮湿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贺冰心本来就不是太擅长沟通,更不知道怎么开解别人,吃过饭之后看胡煜拿着笔记本进了书房,就没打扰他,一个人进了厨房。

胡煜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

小时候,别的小朋友都过生日。闻涛十二岁的时候,家里几乎请来了锦州的所有名门,还开了三天的流水宴。

可是他不一样。他的生日就是身份证上的一串数字。

他记得有一次他问了父亲为什么自己不能过生日,为什么不能吃生日蛋糕。

当天晚上父母的房间里就传来了摔摔打打的声音。

那时候还不讲究隔音什么的,闻家的大宅院还基本保留着最早的建筑结构,其中的一个坏处就是一个厢房里折腾,其他厢房都能听个七零八落。

胡煜极少听见父亲那样对母亲大声说话:“他就是个孩子,孩子过个生日,又不叫你给他办大事,吃口蛋糕怎么了?”

那时候母亲还年轻,哭起来声音尖尖的:“他配吗?我问你他配吗?你们俩!你们俩一起害了我妹妹!害了我们家!”

男人的声音一下就矮了:“他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别跟他计较。”

“什么都不懂?你看看他那个模样儿,有一丁点儿像我吗?”女人呜呜地哭,哭声像是闹鬼一样在宅院里不停地荡,“那孩子心眼儿里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想像我!他心眼儿里不定怎么恨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