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虽然刚接触胡煜的时候,贺冰心就能明显感觉到他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

但是因为贺冰心本身对物质的追求不多,了解也就不多,顶多也就能看出来胡煜穿得讲究,好衣服好鞋,车也明显比别人贵一截,总结起来也就是个有钱人。

贺冰心自问自己也不算个穷人,只是懒得花钱罢了,所以之前一直把自己和胡煜摆在一个阶级上。

两个人在路上的时候,贺冰心脑补的胡煜家就是普通的跃层公寓。

他琢磨自己住到胡煜家里,就像是租客和房东同居,但是他和胡煜又多着一层形婚的关系,也不好意思说直接给人家钱。所以他衡量了一下说:“我住到你家里的话,生活开支我来出吧,不然感觉不太公平。”

胡煜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他的目光有点过于平和了,反倒看得贺冰心有点慌:“行吗?或者你想换成别的方式AA也可以。你看路,别看我。”

胡煜微微一笑,嘴角陷下浅浅的笑纹:“不可以,即使是形婚,也不可以。”

他的口气太没商量,贺冰心拨弄着怀里的草莓秧,没接话,想着晚点再跟他好好说说。

但是当胡煜把车停在喷泉和别墅之间的时候,贺冰心扭头看了看身旁忙着流光溢彩的喷泉,心里不由觉得自己对胡煜的经济水平定位好像不大准。

他自己就是再能花,也没那么多闲钱买这些大理石丘比特,堆在花岗岩大喷泉中间光着屁/股尿尿。

胡煜把他的箱子从后备箱里提出来,见贺冰心正对着喷泉愣神,淡淡地笑了:“买房子的时候就有,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拆了。”

贺冰心充其量就是一个房客,哪有什么资格喜欢不喜欢,赶紧露出一副欣赏的表情来:“好看,不错。”

胡煜走过来,把他向门口的方向一让:“走了,晚上风凉。”

虽然和贺冰心想象的大小和户型有出入,但是这别墅也的确如胡煜所说,总体上分成上下两层。

胡煜带着他走到楼上,楼梯上的声控灯随着两人的脚步顺次点亮,投下一片片暖色光晕。

“你住在这个房间,可以吗?”胡煜把箱子立稳,一抬手按开了房间的灯。

空间很大,向阳,落地玻璃窗。一张宽大的双人床摆在房间正中,海军蓝的床上用品和北欧调的装修风格一致,干干净净。

这房间没什么人气,明显是长时间闲置的,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像不只是被收拾干净了,而是一直被人精心照顾着,有一种让人感到舒适的温馨。

“这间的阳台和隔壁的阳台是打通的,可以走挂梯直接到楼下。”胡煜带着贺冰心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卫生间在这边,置物室和衣帽间是一体的,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

贺冰心很少在自己的生活上花心思,自然也就对资本的力量一无所,好在他常年搬来搬去,对环境一向适应得很快。

来都来了。

他把手里的草莓盆栽放在桌子上,又把自己的箱子推进衣帽间里,双手在腰上轻轻一拍:“就这样,布置好了。”

对他而言这毕竟是形婚对象的家,人家让他自己布置是客气,他总不能真的跟小狗划地盘似的把自己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更何况他也没什么东西可摆。

胡煜的目光微微扫过他的箱子,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盆栽:“贺医生,喜欢种草莓?”

贺冰心笑了:“长了草莓可以吃啊。”

胡煜没再做评价,带着他下楼了。

胡煜在厨房里,偶尔有切菜接水的声音传出来。

贺冰心坐在宽大的皮沙发上,有些拘束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手环突然震了,响一声就挂了,是科室里的紧急召集电话。

贺冰心立刻披上外套往外走,边走便朝着厨房喊:“胡煜,我出去一趟。”

胡煜立刻冲干净手从厨房里出来,也不问他去干什么,直接说:“我送你。”

贺冰心赶时间,就没跟他客气:“去医院。”

从别墅到医院的路不算近,好在过了晚高峰,高架上的车不多,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医院。

医院大堂的门前有很多白大褂严阵以待,贺冰心跳下车一路朝着门口跑,发现有不少眼熟的医生也是刚到,有的人还穿着居家拖鞋,一路跑一路掉,应该都是被临时叫过来的。

“冰心,”科室主任王浩看见贺冰心,递给他乳胶手套和白大褂,语速极快,“锦长高速入口发生连环车祸,其中有一辆装满钢筋的重卡怼上了一辆长途大巴,伤亡数目未知,很快会有大量伤患送到,分类后你和徐志远还有薛凤负责脑部受伤的患者,明白吗?”

薛凤是科室的一个年轻主治,每天叭叭的挺能说,性格挺活泼的,到了关键时刻却很稳重,又很少掺和一些杂事,贺冰心对他印象还不错。

但贺冰心现在在科室里基本上就是个孤岛,大约是不想惹麻烦,薛凤对贺冰心也只是个不远不近的态度。

贺冰心刚点过头,医院门口就响起来救护车的尖啸,蓝色的车顶灯在夜色中闪烁,照亮视野里的一片片苍白和殷红。

大部分伤患还能行走,三三两两地被医护人员搀扶着,四周很快就被痛苦的呻、吟和小孩儿的哭闹声充斥。

一辆辆担架车被推进来,有的人伤在腰上,有的人伤在腿上。

那辆大巴可能是参加团建的旅游车,很多患者裤子上还贴着集团的LOGO贴纸,现在被血液染红了,窝窝囊囊地揉成一团团模糊不清的碎纸。

贺冰心调高了助听器的音量,微微屏着呼吸,专注地观察着每一个新进来的人,他在等。

很快有一辆担架车被两个急救员推了进来,上面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半截锯断了的钢筋从他的额头斜插进来,贯穿了他的小半个脑袋。

人还醒着,但是看起来已经吓疯了,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就抓着不放:“医生,医生,我要死了!救救我!”

旁边还有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半边脸肿得看不出样子,踉踉跄跄的,边走还边喃喃地说着:“我要去哪里找医生?”

和徐志远一起给两个人做了快速检查,贺冰心转头对资源部门负责人说:“两间手术室,立刻。”

他拉过一架刚空出来的担架车,一边把女患者扶上去,一边对徐志远说:“你和李旗带着这位男患者去处理,我和薛凤带这位女士去做CT。”

徐志远张了张嘴,困惑地说:“这位男同志不是伤得重一些吗?”

女患者一只眼睛肿得张不开了,余下的一只眼睛流着眼泪,惶恐地望着贺冰心:“怎么了?我要做手术吗?”

贺冰心没时间跟徐志远解释,安慰了女患者一句“要先做检查,您先躺上来”,紧接着给身边的薛凤递了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