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3页)

苏衔眉心微蹙,脚下顿住。侧首看去,那宦官迈过门槛便扑通跪下:“殿下!”

苏衔清楚地听出他声音在颤。

殷临曜抬眸:“怎么了?”

“殿、殿下……”那宦官声音里带了哭腔,每一个字都在猛烈颤抖,“京城……京城传来消息……”

他脸色越来越白,冷汗涔涔而下:“陛下驾崩了!”

“什么?!”殷临曜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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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越下越冷。整个安西笼罩在一片寒意里,让人冷到骨,再冷到心。

谢云苔自也听闻了皇帝驾崩之事,她曾见过皇帝几面,心下不胜怅然。苏衔的反应却还是出乎她所料了些——一连数日,他茶饭不思。

他有好几天都没日没夜地把自己闷在书房里,揪着暗营赶来的人问话。

谢云苔进去,他倒也并不介意,她便看到他满目血丝地一遍遍问:“怎么突然就驾崩了?”

“中秋后发了病,愈渐严重,太医回天乏术。”暗营的人禀道。

他沉默须臾,又问:“病重时怎么不来禀话?”

“事发突然,韦公公当即将暗营上下都散去了江湖上,想拼尽全力寻解药回来,顾不上来向大人回话。”

又是半晌的安寂,再开口,他说:“眼下京里什么情形?”

谢云苔轻声一喟,没再多听,举步出去了。

她直接去了厨房,将大厨请走,留了几人给她打下手,斟酌着做了几道苏衔爱吃的菜。晌午时苏衔回到卧房,看了眼桌上的菜,猛地看向她:“你下厨了?”

“是啊。”谢云苔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陛下驾崩,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不能这样耗着自己,日子长了受不住的。”

顿一顿声,她又道:“你那天怎么劝的安西王来着?”

苏衔怔了怔,苦笑:“是啊……”

人的悲伤有时十分奇怪。他那日从安西王府里出来,并未觉得多么难过,还与她嘲笑了安西王茶饭不思的事。第二日情绪漫开,自己便也茶饭不思起来。

这几日下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眼下被她一点,方知自己也不比安西王强多少。安西王为弟弟们哀悼时,他只是没有那般深切的感受,如今事情落到殷玄汲身上,他便也出不来了。

他走到桌边,谢云苔拿起筷子递给他,斟字酌句道:“陛下是仁君,你是良臣,难过是免不了的。可你日后还要辅佐新君呢……”

“小苔。”苏衔打断她,摇一摇头,“别说了。”顿了顿声,他又道,“我没事。”

个中隐情她不知道,眼下这个节骨眼,他也没法冷不丁地告诉她那是他爹。他就这样自己钻了牛角尖,越想越觉殷玄汲驾崩之事来得那样突然而不真切,让他怎么想都觉得是假的。

怎么就驾崩了呢?不久之前他还在对殷玄汲指名道姓大呼小叫,怎么一转眼他就驾崩了?

他都还没叫他一声爹,他不觉得这么死了很亏吗?

苏衔一语不发地闷头吃饭,谢云苔不作声,只时不常地在他饭上添一口菜。不多时却见他眼泪落下来,他抬手去抹,犹有一滴溅在菜上,他一时局促,也顾不上多管,将那一口囫囵吃了。

谢云苔怔怔:这么难过吗……

她只觉自己委实不懂他们的君臣之情,又给他夹菜,他抬起头:“小苔,再过几日,安西王就要举兵回京了。”

谢云苔微讶:“当真要打?”

苏衔点一点头:“尚不知京中是哪个皇子继位,但不论是谁,必不干净。”语中一顿,他又道,“我要与安西王一同去,你别担心我,在安西好好养胎,等京中局势稳固,我接你回去。”

早先商量着要独自来安西安胎时并无半分不肯的谢云苔此时却道:“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苏衔锁眉,她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怕你不是战死,而是要死在路上。”

他一切稳妥,她自可以离开他,让他独自运筹帷幄。可他现在的样子,她觉得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他会过得很糟糕!

苏衔不松口:“不行。”

谢云苔下颌微抬:“那我可给你纳妾了。”

“……”他怒目而视,和她对峙半晌,松下劲,“我不会出事,你放心。”

“我不放心。”谢云苔咬一咬唇,“让我同去吧,我当真的。赶路过来也没怎样,如今我还月份大了些,更安稳了呢。你们要开战时我就乖乖在帐子里待着,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唉……”苏衔叹气。意识到她的认真,他感觉不太好了。

怎么能让她这样担心!

“乖啊,好好在安西待着。”他把她拥过来,用力亲了一下,“我保证按时吃饭早睡早起,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行不行?”

这种承诺听着好像也可以。

谢云苔想了想,点了头:“那行吧。你要记住,你若出了什么闪失……”

她想拿殉情威胁他,话到嘴边一转又罢了。

殉情怪蠢的,何况还有孩子,她凭什么带着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殉情?

她便道:“你若出了什么闪失,我立刻改嫁,让你的孩子管别人叫爹!”

“谢云苔你这么狠吗?!”苏衔目瞪口呆,与她美眸一触,又不约而同地笑出声,“好好好,我怕了怕了,绝不敢死,阎王亲自来请我都不能死。”

“嗯。”谢云苔满意了,睇了睇桌上的菜肴,赏他一个丸子,“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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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四皇子哀伤未散便也病重,初时是忽冷忽热,梦中惊悸不断,不几日便已下不了床,亦有了咳血之诏。

太医无计可施,皇子妃守在床边更只能哭。四皇子疲惫地合着眼,心下终是了然:是六弟……

不止是他,当下满朝文武或多或少都猜到了,在京中兴风作浪之人是这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六皇子。是以在皇帝驾崩的这几日里,朝中争吵不断,大多数人拥立远在安西的皇长子为新君,一部分投机取巧之辈则以皇长子也患病多时为由,欲推殷临晨继位。

前者的理由顺理成章,殷临曜既嫡又长,自当继位。后者的想法不言而喻,皇长子远在安西,一路赶回谁知还会出什么变数?六皇子手里又有那等狠药,让皇长子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也不是难事,到时既横竖都是六皇子继位,他们何不早些提出来,在新君面前混个脸熟?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此时渗着几许颠倒黑白的讽刺。

这些纷争,四皇子纵在病中也大抵听说了。不免愈发悲怒交集,一口气直在心里顶着。

他们一众兄弟早年曾极为亲近,后来年龄渐长,在各自的母妃的点拨下不免生出各不相同的心思。可纵使早已面和心不和,也无人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