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府中花园里,谢云苔与侧妃徐氏头一次见,寒暄之后便也没什么话讲。所幸花园之中景致正好,二人四处观景,饶是不说话也是不觉尴尬。

走了一会儿,徐氏请她入亭中落座,又着下人来上了茶与点心,继而又是各自安安静静地品。

谢云苔无甚心事,徐氏看着她,心下却满是好奇。

要知道,苏相的婚事早几年可是陛下亲自过问过的,京中许多人家都曾被宫中询问是否有适龄的女儿,给皇长子选妃时也不过如此。只是苏相自己并不上心,最终事情便也不了了之。

如今苏相大婚,满朝瞩目,却也满朝都知道丞相夫人出身不高。

皇长子府中,正妃端庄持重,不爱与侧室们说小话嚼舌根,徐氏可是与另几位一起将京中近几个月的消息都打听了个明明白白。不仅谢云苔出身不高、曾为通房的事她知道,丞相求娶时困难重重她亦有所耳闻。眼下人坐在眼前了,徐氏越看越是好奇,这夫妻两个相处之间该是怎样的情形。

——或许相爷只是一时兴起?

徐氏觉得多半是这样。因为这位丞相夫人出身不高,却生得美。放在别的府里虽绝不可能为人正室,但添作美妾总是极好的。这位相爷又从来不在意规矩,自己一时喜欢就非要抬到正妻的位子上也不稀奇,倒也未必心里就真将这位当发妻珍重。

徐氏一壁想着,一壁添了茶给她。

又饮下小半盏茶,隐见一宦官从月门处疾步行来,探头看看,见二人皆在凉亭之中,躬身进来:“侧妃、夫人。”

二人看过去,宦官道:“相爷已从殿下那儿出来,说要进宫一趟,夫人请。”

意思是让谢云苔一道进宫。

谢云苔抿唇,有点犹豫。她昨晚还是有点“累着了”,晨起时没太觉得,方才一经马车颠簸便腰酸起来,只想回去歇着。

可谁不知他们昨日刚刚洞房花烛?她思量再三,不好意思说自己“身体不适”,便颔首:“我先不去了,劳公公告诉他一声,便说我这就先回府了。”

那宦官一怔,躬身离开。徐氏也一怔,打量着她:“相爷进宫怕是有正事,夫人若没个缘故……”

谢云苔坦然摇头:“那些正事与我皆是无关的,我去不去也不打紧。”

徐氏因而被噎住,费解地又看了她两眼,直不懂她怎么能就能这样直言拒绝!

在皇长子府里,若皇长子要喊人一起进宫,反正徐氏是不敢说一声不肯的。至于正妃那边,徐氏估摸着也至少要说个缘故才能推拒。

这丞相夫人在相爷面前倒很随意?

徐氏心绪渐渐复杂,颔一颔首:“那我着人将夫人的马车备好。”

“有劳侧妃。”谢云苔欠身。二人便一同出了凉亭,甫一迈出月门,就见苏衔正随着方才那宦官行来。

“小苔?”他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眸中凌色令徐氏一栗。

“公子。”谢云苔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他犹自打量了一会儿徐氏,垂眸轻问,“怎么了?”

语中意味徐氏一下子听明白了,他其实是想问谢云苔:谁欺负你了?

“没事呀。”谢云苔想想,踮起脚尖。他会意地附耳,她压音将缘由告诉他,“我……我有点累,腰酸得很,就不跟你进宫了。”

徐氏紧张地盯着苏衔,蓦见他神情一松,继而有了笑意,心底那股子不安终于松下。

“我还道出了事。”苏衔一哂,“那先送你回府。”

谢云苔:“没关系,你先进宫好了,我自己回去也无妨的。”

“听话哈。”他突然俯首在她额上一吻,她不及避开,就这么硬生生让外人看着他亲了她。

“又乱来,讨厌!你再这样我不跟你出来了!”嗔怒地一瞪他,她匆匆朝徐氏一副,转身便走。苏衔抿着笑,朝徐氏略颔了颔首,就提步去追她。

“……慢走。”徐氏哑然,怔在原地。

几句简单对答,仍看不出相爷是什么心思,却也让她觉得这打情骂俏的劲头可真让人酸得慌啊!

苏衔一路亦步亦趋地跟着谢云苔上了马车,才发觉好似真的有点不高兴,上了马车还要接着瞪他。

“哎这么生气吗……”他摸摸她的脸,被她挥手打开:“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在外人面前这样了!”

谢云苔倒也说不上生气,只是局促。板起脸严肃地跟他打商量:“这是皇长子府,你也胡乱亲亲抱抱的,让人看了去多不好……”

她觉得好丢人哦!现在脸上都还是烫的。

“有什么关系嘛。”苏衔咂声,被她美眸一瞪,又立刻改口,“好吧好吧,听你的。”他死皮赖脸地把她抱住,“夫人说得都对,都听夫人的好吧?”

谢云苔:“……别光拣好听的说!”

“真的真的,我记住了。”他也沉肃了些,“以后必不乱来了,凡事先跟夫人商量,行吧?”

“行。”谢云苔矜持地点了下头,苏衔嘿地笑了声:“我家夫人最好了。”

“善解人意,知书达理。”

谢云苔:“……”

她从前怎么没觉得苏衔这样油嘴滑舌呢?不对不对,从前他也显有油嘴滑舌的时候,但是一夜过去,似乎更厉害了一些!

不多时回了府,苏衔送谢云苔回房,将她按在床上揉了半晌的腰。原本只是轻微酸痛的地方被他按得似乎更疼了,谢云苔惨叫不止,他却忽而变得冷酷无情,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但等他收了手,她着实觉得好了不少,身上松快,只是疲倦得想睡觉。

“你好好睡,我进宫去,不会太久。”他道。

谢云苔于是安然入睡,苏衔就径自进了宫。皇帝正在紫宸殿中读着奏章,苏衔进殿,宫人们不必陛下多作吩咐就直接尽数退去。

皇帝放下奏章睇着他,心下五味杂陈。

大婚了。

也不带儿媳来见个礼。

苏衔并不理会他的神色,信步踱上前:“殷玄汲我跟你说个事。”

皇帝无声轻喟:“你说。”

苏衔口吻随意:“殷临曜和皇后都病了,太医说病症一样。沈小飞昨天找我,觉得可能不是生病,是有人蓄意为之。”

皇帝锁起眉头:“怎么说?”

苏衔自顾自续言:“我刚才去见了殷临曜,他怀疑是你干的。”

皇帝愕然,皱眉:“什么?”

苏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神情,笑意戏谑:“我觉得他的怀疑也不是没道理哈!”

“啪”地一声,皇帝拍案。苏衔适时地噤了下声,俄而又慢吞吞道:“我没赞同他说的,只是觉得有道理——能对皇后与皇长子下手下得神不知鬼不觉,还能让太医说只是生病的,你自己最容易想到谁啊?”

“……”皇帝噎了一下,长声吸气,复又淡声,“朕为何要害他?这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