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双府

紫衣侯府,思心亭。

黑色马车穿过紫衣侯府朱漆大门,向马厩而去,在经过一处‘思心亭’时,马车突然一声呦喝:“唷!”手腕一抖,四匹漆黑如龙的驭车大马扬蹄停下。

“管家大人,这么行色匆匆,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马上车夫坐在车厢前,望着站在左右不远处的老管家道。

“居正啊,”老管家叫的是车夫的字,“回来了!”

马上车夫年约四十,全身肌肉虬结,骨骼粗大的,相貌堂堂看起来颇是粗犷。

“嗯,”车夫点了点头。

“黄龙,黄虎两个奴才办事不力,一个月了,依然没有消息。直到今天小姐终于问起那乞儿的下落了,我这才不得不出来,准备亲自去寻一个。”老管家苦笑。

“乞儿,什么乞……,哦,你不会是说夫人省亲回来,在古桥上看到的那个小孩吧?”车夫终于想了起来,摸着头笑道。

“嗯,就是那个小孩。小姐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让他知道那乞儿压根没来府中,必然又是大闹一场,就算是夫人都劝不动。”老管家无奈道。

“小姐想起来了啊,这可就没办法了,”对于那位四五岁绮烟小姐的脾性,车夫似乎也深有体会:“对了,说起那个小孩。我今天回来的时侯,看到一个小孩,很像是他。因为赶着回来,也就没仔细看,也不知是与不是。”

老管家眼帘跳动一下:“在哪里?”

“在那孟学一派书生开办的学馆附近。”车夫道。

“带我去。”老管家刻不容缓道。

“可是,并不一定是那个小孩。”车夫又道。

“一个小孩子而已,是与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只要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让小姐开心下就可以。”老管家淡然道。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小孩或许会符合你的要求。”

一会儿之后,刚刚进入紫衣侯府的黑色大马车便又掉过头,朝临安城东而去……

巡天府,东厢房。

一匹铁骑走进了巡天府。

“少府主,属下求见,”厢房外,那铁骑汉子立于门外,恭声道。

“可有那孩子的下落?”门房并没有打开,尹天轩的声音从厢房里传出。

“回少府主,我们去了趟古庙,那妖道已不知去向。我们在古庙附近找到了这个孩子,他说那妖道身边的小孩,他见过。”那骑士右手往前一拉,带出了身后那衣衫褴褛的乞儿。

“我,我知道,……我见过……过他!”小乞儿心中惊慌,声音也就结结巴巴了。

“哦,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和那个算命老人在一起的小孩,我,我以前见过。”

“在哪里见过?”尹天轩沉声道。

“城东有个教书先生,我就是在他那儿见过他,”小乞儿的声音终于流畅了一回。

“砰!”房门打开,尹天轩从房内推门而出,目光扫过阶下两人,沉声道:“马上召集人手,去城东搜查!”

“是,少府主。”

片刻之后,六骑快马从巡天府中疾驰而出……

用心读书的时侯,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到林君玄听到风雪从门外涌进来的声音时,已经是夜幕时分了。

“欧阳兄,有劳了!”门口外,两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风雪中,林君玄放下书,认出其中的一个正是老师甘如叶,至于另一个,由于天色比较暗,又被甘如叶的身体挡住了,看不清楚面目,从穿着上看,应该也是一位儒生。

“哪里,今日能与甘兄踏雪赏梅,吟诗作对,乃是人生一大快事。天色已晚,我就不入内了,甘兄,来日再聚。”那人拱手道。

“再聚。”甘如叶也躬身行礼,对面那身材修长的书生便转身,撑开一纸油伞,踏入门外,慢慢融入夜色之中。

“君玄,回来了。”甘如叶转过身,合上门,一脸笑容,明显今日过得颇为愉快。林君玄倒是知道,这些书生大抵都喜欢做些应景赋诗的事来,儒生们认为这是人生最大的美事。就如大枭雄、大豪杰们喜欢煮酒品梅论天下大事一样。

“老师!”林君玄站起身。

“还没吃饭吧,我回来的时侯,顺便买了几个热馒头,一起吃吧。”甘如叶收了油伞,放到门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大油纸,层层翻开,里面放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挪过剩下的几个菜坛,两个人席地而坐,大吃起来。林君玄吃得很少,他决心离开临安城,但看到兴高采烈,自顾自说今天踏雪赏梅韵事的甘如叶,又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君玄,以后你就不要出去捕鱼了,这里有几块碎银,足够我们平安渡过冬天,”甘如叶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脸色唏嘘不已:“有愧啊,今日在欧阳兄家叨扰一顿,还承蒙他赠银。”

下雪之夜,甘如叶接济了七八个乞儿,再加上第二天临送他们走之前,又每人送了一些铜钱,甘如叶本就窘迫的生活更加捉襟见肘了。那欧阳姓同窗送来的年钱,对甘如叶来说,真是如同雪中送炭。

“老师,”林君玄放下筷子:“我要走了!”

甘如叶怔住了:“君玄,你……”

“老师,我要走了,”林君玄叹息一声,又重复了一遍。学馆刹那间死一般的寂静,两人虚坐相对,寂然无言,火盆里映照出的红光在黑暗照出两人的脸庞,在阴影中摇曳不定。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漫长的死寂之后,甘如叶喟然道。

林君玄便把整个事情经过都一一道了出来,在谈到老人的时侯,林君玄只说老人是位‘异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儒生们听不得神魔鬼怪,但对于‘异人’这个词,儒生们还是能接受的。而至于巡天府少府主的报复,林君玄随便找了个理由。如果如实道来,甘如叶未必能相信。

听林君玄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甘如叶心中思绪此起伏彼。作为儒生,对于鸿冀王朝的官阶制度甘如叶再清楚不过了。整个临安城,爵位最高的,地位最显赫的,乃是临安紫衣侯,但若论起实权,却是巡天府的权力最大。巡天府制衡百官,监察天下,见王侯不必下拜,就算地位尊崇如紫衣侯也无法节制他们。

甘如叶只是一个普通的儒生,门生得罪了一般的官府都不一定能护持得下,更何况是巡天府少府主。

“难道真是天意吗?我刚刚准备写封信送给帝京的老师,就出现这样的事情,”甘如叶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难道我的‘孟学一派’的振兴便这般艰难吗?”

三百年动乱,三纲失常,孟学一派就此没落。甘如叶很明白,一个学派的振兴,必须能上达天听,影响到中央龙庭,要达到这个要求,仅仅是一般般的天份和才能都远不足够。如今的天下,孟学一派最著名者,便是自已的老师。如此要实现‘孟学’振兴,只能从小便开始培养。而在林君玄身上,甘如叶看到了太多优点,相比其他的同龄人,林君玄胜出太多了。内心甘如叶并不希望林君玄离开,但不离开,得罪了巡天府,特别是巡天府少府主,基本就是有死无生。林君玄只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