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风车(第2/2页)

陶时延却没挂电话,“少点东西吧,称呼呢?”

陆行止就在旁边,程奚不想跟姓陶的多争论,“拜拜,延哥。”

“不对,不是这个。”

“……拜拜,哥哥。”

陶时延终于满意:“嗯,挂了。”

自从上次在露台叫了几十句“哥哥”,程奚脸皮便进行了究极进化,并不觉得有多难为情。

陆行止瞥了他一眼,神色莫名。

程奚选的这家日料在开发区,老板他认识,可以从后门进餐厅,所以真的没被拍到。

他们简单聊了聊各自的近况,程奚的生活很单调,练习、工作、练习、工作,唱歌跳舞充斥着他的生活。

陆行止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学霸,导师对他的课业很满意,这次能回国跟知名导演进组实践,就是导师和陆家共同推动的结果。

席间,陆行止说自己跟组的导演姓林。

姓陶的似乎也见过一个林导来着,看来想成功有条捷径——把自己的姓改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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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时间比预想的稍微早一些,洗漱完,程奚竟然在凌晨一点多睡着了。

而且做了一个梦,不是噩梦。

他久违地梦到了和小哥哥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他刚被卖进山里,买他的人家对他不错,可总是让他叫爸爸妈妈。他不肯叫,借着出去玩的借口,趁他们不注意逃了两次。

结果自然被抓了回来。

村里老人说:“城里的孩子就是主意多,多打几顿再关一阵子,打到他们不敢跑就好了。”

听老人的话,程奚被丢进了小黑屋。

因为没有母亲,袁姨心疼他,照顾他照顾的极好,娇养到指甲在皮肤上轻轻一划就出一道红印子。乐高积木的零件不小心掉到床上,他隔着三层被褥都能感觉出来。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受得住小黑屋恶劣的环境,从那时起,他身上永远带着蚊虫叮咬的伤,腰和屁股时常被硬板床硌的青一块紫一块。最主要的是没人陪他,能够与外界联通的渠道,只有墙上碗口大的一个窗户。

晴天的时候,他坐在窗下晒太阳;雨天的时候,他也坐在窗下,感受着雨丝打在身上冰凉的感觉。

——能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村里的大人嘱咐过孩子们不要理他,所以他很久很久说不上一句话。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一个比他大很多、个子高很多的少年从窗前经过。

少年穿的很干净,走路时腰背挺得很直,风吹来甚至能闻见清新的皂香。那个年纪的孩子对美丑没有概念,可他清楚地知道,少年是好看的。

所以当少年不闪不避的往前走、眼见着要撞树时,他忍不住提醒:“前面有树,撞到头会痛。”

少年后背僵了下,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结果自然是“Duang~”

第二次少年记住了树的位置,但前一天晚上下过雨,隔几步便有水坑。

程奚提醒:“步子大一点,跳!”

少年犹豫片刻,仍没听他的话,只听“哗啦——”一声,少年的鞋子立刻湿透了。

第三次是个晴天,天空万里无云,少年在他窗前停顿片刻,迟疑的问:“我可以继续走吗?”

程奚刚被打过,嗓子哑的厉害:“你爱继续不继续,我才不要管你。”

少年怔了几秒,转过身,试探着向他的方向走。走到窗前,程奚发现少年眼睛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怪不得会撞树、踩水坑,原来他看不见。

手在墙上摸索了很久,少年终于找到小窗,低声道:“你在这儿么?”

程奚鼻音浓重:“不在。”

“我听见了。”

“我说我不在,”程奚嘴一瘪,“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我不想在!”

被他激烈的态度惊到,少年沉默了几分钟,才有下一步动作。

他将手伸进窗子,白色衬衫与黑漆漆的墙壁形成了可笑的对比。他先摸到了程奚的小手,以及手中已经皱皱巴巴的纸风车。

“你叫什么?”

程奚不说话。

“那我叫你小风车吧。”

程奚依然不说话。

少年的手继续上移,最后停在软嫩嫩的脸颊。他拉过袖口,轻轻擦拭程奚脸上残留的泪珠儿。

皂香味混着不知哪来的香气,从他的白衬衫沾染上程奚鼻尖,镌刻在记忆最深处。

“别哭,”少年低声说,“我以后每天都来看你,好不好……小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