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下雨

第一滴雨水落入地面的沙石中, 立刻泛开一圈晕迹。

路七、葛期看着水迹一愣, 却见继一滴水滴之后,又有更多的雨滴从空中落下。干燥的沙石顿时被雨点打得深深浅浅、斑斑驳驳。

耳边有啪啪嗒嗒的下雨声。

路七抬头看着坠落的雨滴, 原本震惊的神色慢慢消失, 忽然下意识地往解臻看去。

解臻也在看雨,但他神情虽有一丝错愕, 却并没有像他最开始那样震惊。

“这是怎么做到的?”在场中唯有葛期还处在极度震撼中,他看看雨,又看看陈殊,“林主帅, 你难道学过祈雨之术?但、但这也太快了。”

祈雨能请天命, 葛期也曾见过。在厉国,如果遭遇干旱, 钦天监便会开坛祈雨, 献祭家畜,感召上天, 请神明赐雨, 以恩泽国家。

只是钦天监的人每次祈雨都需要做一大套的礼法,可林辰疏……林辰疏只一会儿就让原本应该一直干燥的天气下雨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葛期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辰疏, 却见下雨之后,林辰疏目光轻轻一动, 眼中似有一道奇怪的光芒闪过。

有雨滴正好落在陈殊的手指之间,陈殊用指腹抹过湿润的水,收回了手。

葛期问他是什么人。

他其实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并不会什么雨祭之术, 但他做不到,不代表长明不会。

长明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以前他不知道,现在陈殊已经完全确信。

每一次呼唤对方的时候长明总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并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所有的举动,纵然它给了他很多普通人没有的能力,但也洗脱不了长明一直在“监视”自己的事实。

从天行藏回来,如果他没有揭穿长明的谎言,长明或许还会像以前那样赏赐给他那些与众不同的能力,然而他找长明当面对峙,导致关系彻底决裂,后面所谓的任务奖励也就没有再兑现过。

它让他离开原来的世界,让他失去亲人,却又给了他绝世武功。但这一切让他感动的和让他怨恨的,对于长明来说目的都和保护解臻有关。

解臻对于长明来说,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人。现在解臻在塞北,他陈殊也还在为解臻出征,长明听见对话肯定会出手帮忙。他和长明还在冷战中,这次甚至无需他开口,在遇到人力无法解决的困难时,长明便直接给了他“祈雨”的能力。

一切执行以任务为准,绝对的力量,无法撼动的存在——这就是欺骗他的长明。

说了永不相见,那便就是真的不在他面前出现。

“我以前曾遇到一个奇人,是他教我这些。”陈殊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星光彻底没有了踪影,他眼睛慢慢变得微红,在雨中慢慢地阖了下眼睛,这才扯出一丝笑容,撒谎道,“只是之前没想到会有用处的地方,葛军师适才提出以水克火,这才想起来。”

“我也没想到林主帅会有这等能力!”葛期听陈殊说起来,依旧很激动道,“若这雨一直下,确实可以让狄夷的火器大打折扣。我这便抓紧准备攻城的事。”

“也好。”葛期在作战方面确实有心得,陈殊点头应过。

葛期连忙又朝解臻告退,着手部署事宜。

他走后,现场很快只剩下解臻、陈殊、路七三人,路七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看陈殊,又看看解臻,欲言又止。

这两人都曾救过他的性命,但刚刚他发现双方似乎生疏很多,好像有隔阂,路七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真的把从荼毒生那里得知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先行告辞。

雨开始渐渐下大,营帐外的沙石已经铺了一层深色,剩下的两人一人红襟银甲站在雨中,一人玄衫布衣站在营帐下。

有冷风拂雨而过。

“皇上,臣也先告退了。”陈殊也起身低眉行礼。

“好。”解臻看着雨中身影,低低应了一声道。

见解臻同意,陈殊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身欲要离开,却又听解臻的声音传来:“上次你让禾庄主传话,说让我保重龙体……但你现在也是北军主帅,不要再让自己受伤生病了。”

有雨落在陈殊的军甲上。陈殊听着雨声默然站立,随后应道:“皇上放心,臣不会辜负这次皇上的任职。”

解臻让他不要受伤,但是皇帝不知道的是,现在受不受伤的问题对他而言已经再也没有意义。他这种人,即便以后死亡无数次,监视他的长明也一样会将他一次一次救起来。

“……任职的事情,我不希望你‘赴汤蹈火’,也不想看到你‘马革裹尸’,我只希望你能安然无恙。”解臻的声音又传来。

“皇上,是臣以前言重了,我的能力皇上也看见了,这里一切对于臣来说都像是一场梦。”陈殊抬起头,他的脸已经被雨打得微湿,有雨水沿着他的下颔滴落,他缓缓笑道:“在醒来之前,谁会在梦里受伤呢?所以皇上不必担心。”

解臻低低道:“那你醒来以后,还会记得梦里的人吗?”

陈殊微微一愣,蹙眉。

解臻抬眼看着陈殊。

陈殊一直垂着的眼眼睑轻轻颤抖着,他余光只可看到那玄衣身影衣角,心里却再度不可自控地酸胀起来。

嗓子眼难受得发堵,陈殊静默地站立着,许久才缓缓出声。

“皇上,那也得我醒来才能知道。”从下颔滴落的水落在胸前的银甲上。

“但是我现在……醒不过来了。”

*

次日,通茂城。

雨势不止,昏暗的阴云压着通茂城上空,豆大的雨点不停地从天空掉落,密密麻麻地滋洒城墙、房屋之上,整个重镇笼罩在雨声之中,四处可见粼粼反射的水光。

在通茂城的一处府邸,有人点着香烛,一遍又一遍地燃耗着符箓。

“怎么可能?我的符箓怎么会没用?”一张桌案,穿着道袍的道士不停地在上面画着奇异符号,边画边燃。

道士道袍上绣着眼睛纹路,正是从芜陵城外狄夷军营中逃走的诡云谲。此时他身边还带着两个小厮,正紧张害怕地看着他们的主人。

诡云谲眼睛里全是血丝,目光中已经露出一丝癫狂。

“这几日的天象明明没有阴雨之兆,怎么会突然下雨?!”

“……一定是有人在其中故意作梗,可恶、可恶!”

“是谁在做法,啊啊啊啊,这人到底是谁!!!”

诡云谲捏起桌案上的符箓,按念口诀,却见那符箓在他手中忽然自燃起来,蕴着红光的余烬正缓缓地穿过雨帘往空中升去。

符箓所到之处,雨帘慢慢地被拉开,空中原本堆积的浓云也渐渐拉开一道口子,有一丝阳光从口子中照进。

但那道阳光照进地面不到十息的时间,云层忽然层层涌上,再度遮住了天上的太阳,将通茂城重新拢于阴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