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总督府危局(第2/3页)

在战场上激怒敌人、让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做出不够缜密的判断和决定,从中寻找有利于自己的战机会,在一般情况下,这都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现在,我们遇到的情况完全不同。

从一开始,姆拉克将军就没打算用所谓的“战术”来与我们交锋,兵力上的悬殊差距让一切巧妙的计策都成了华而不实的幻影。数倍于我们的里德城守备军只凭借自己单纯的勇气和力量就能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而姆拉克将军的怒火只会让疯狂的攻势来得更暴虐,也更持久。

近卫军从刚始进入战斗起,就不得不面对空前巨大的压力。尽管他们都是温斯顿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最优秀的武士,非常勇武也足够坚强,但在守备军毫无道理可讲的野蛮进攻下,他们的防线看上去仍然脆弱得让人担忧,就好像是一道老旧的堤坝,十分勉强地挡在突然爆发的巨大洪潮面前,时刻都有全线崩溃的危险。

退入总督府的民兵和冒险战士们只稍稍休息了一小会就再一次地投入到了战斗中去。尽管他们中有不少人已经连喘息都觉得十分疲惫,但求生的信念让他们不得不榨尽自己体内最后一丝力量。每个人都知道,当你与手持利刃的对手做性命相搏时终会有一个会伴随着巨大的疼痛悲惨地倒下,成为毫无知觉的失败者。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残忍一点、再残忍一点,不要让自己成为那个不走运的倒霉鬼。

在这时候,我才第一次看见玛利安的母亲、曾经以“舞火之花”的名声在冒险勇士中享有盛誉的桑塔夫人是如何战斗的。

在我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个贤淑稳重的冷静妇人,即便是在斥责别人的时候,她也总能控制住自己的神态,把愤怒、恼火、失望这些负面的情绪全部隐藏在一副典雅的表情之后。

我几乎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的目光锐利得让人生畏,仿佛是一团等待熔炼钢铁的熔炉,让与她对视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灼热的惧意。她身穿黑褐色的衣裙,头上扎着一块蓝白相间的头巾,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惹人注意的鲜明颜色,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就是一团在战场上狂烈焚烧着的火焰,就连她身周的空气也在随着她的行动而蒸腾,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迫力。

火焰,那无形的、炽烈的、却偏偏又如梦似幻不可触摸的暴戾元素,在桑塔夫人的手中却仿佛是实在的固体,神奇地幻化出一柄艳红色的长剑,如同落日夕霞,映射着对手丑陋畏缩的面容。飘红过处,血与火交融成一道红色的光晕,没有任何生命能在这道恐怖的风景之下骄傲地存活。

不仅如此,在右手挥动着魔法火焰长剑的时候,面包房老板娘的口中还不时低声吟唱着繁复拗口的咒语。那些炽烈暴躁的元素随着她的咒语声一点点聚集在她的左掌中,逐渐凝结成一团团大小不等的火球。当这些火球看似无力地飘落到站满了温斯顿士兵的街道中时,立刻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将致命的温度撒向全无防备的脆弱生命。

老桑塔,面包房的老板,玛利安的父亲,手持一把重剑紧紧守护在妻子身前。他的神态和举动不像是个丈夫,而更像是一名最忠诚的仆人和追随者。每当有敌人袭近,这个年过半百的年长战士总会第一个正面迎上前去,竭尽全力把他们挡在尽可能远的地方,给妻子留下施法的空间。

坦率地说,他的武艺并不出众,战斗的技巧也很粗糙,只比最普通的战士强上那么一点。或许他在年轻时凭借勇力能够战胜我,但现在我有八分的把握能在一对一的交战中击败他。正如皮埃尔所形容的,他是个“又丑又笨脾气又差”的家伙,单就战斗而言,完全不能与他杰出的妻子相提并论。

但是在我看来,其他任何一个战士在他的位置上,都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

每一次出手,老桑塔都全力以赴,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余地。他所有的念头都是希望让眼前的敌人离自己的妻子远一点、再远一点,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一次次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仿佛全然不知道害怕,又像是完全信任自己的妻子,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她。

而每当他遭遇危机时,桑塔夫人从来没有让他失望。她的魔法援助总能及时出现在丈夫身边,为他剔除可能危及他生命的猛烈袭击。整个战斗过程中,他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相互看上一眼,可是却又仿佛心灵相通似的,总能在第一时间明白对方的心意。

我忽然很想知道他们的过去,那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和一个蹩脚战士结伴冒险的爱情故事。不知道在那段被面包房的烟火和烤炉埋没了的岁月中,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相知相信,直到现在也没有抛下这经受过岁月磨砺的默契。

……

无论近卫军士兵们如何的尽职、冒险战士们是如何的搏命、抵抗组织成员们是如何的奋勇,力量上的巨大差距仍然在让我们的防线不可避免地一点点被蚕食。在姆拉克将军的命令下,守备军将燃着火把的利箭大片地射入府中。那源源不断的火光在空中连成了一片,犹如铺天盖地的红云遮蔽了我们的天空,将毁灭的力量送到我们身边。燃着猛油的箭支即便深深扎入泥土中也不会熄灭,原本种植在院中的花草和乔木一旦被射中就会立刻燃烧起来。在战火的烧燎之下,那些美丽姣妍的东西越发显得无比脆弱。

守备军已经登上了几处院墙,有几次他们甚至冲入院中,向着路易斯王子的居所逼近。房顶的了望手们不住地挥动着旗帜,向我们传递着来自各个方向的危急的信号,我已经聚集起了所有的力量,就像一支救火的队伍一样一次次将眼看就要得手的敌人逐下的院墙。就连忠诚于殿下的仆从和役者都操起了简陋了武器和战士们并肩战斗,我已经力竭于此,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可以想了。

或许一切都将终结于此了,看着狼烟四起的总督府,我颓然地想着。尽管站在总督府的台阶上,我仍然在粗暴又坚定地大声命令着,仿佛一个胸有成竹的将军,一点也没有把慌乱的神色表露出来。可我的心里却像是飓风肆虐的天空,只有绝望的黑暗,而透不出一丝让人心生希望的光明。

正当胜利的天平即将垂落到对手的一方、我们的败亡看起来似乎无可逆转时,随着一声轻响,我背后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我诧异地转过头去,仿佛看见了光明。

路易斯王子,我们此战所要保护的对象,一步步走出大厅。他身穿着那件标志性的亮银色甲胄,腰中悬挂着闪亮的配剑,没有佩带头盔。如太阳般金色的光芒从他的发梢间泄露出来,照亮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