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我们的朋友罗尔(第2/3页)

“对不起……先生,您怎么证明这位……姐姐……她是个医生?确实,她……她刚才治好了大福克叔叔的伤,但这样的事情许多人都能做。我希望……我希望能够亲眼证实她确实有超过一般医生的医术。”

虽然整段话说得一点也不流畅,而且她的小脸也憋得通红,但我必须承认,她的要求确实是合理的。毕竟,米莉娅要医治的不仅仅是她的亲爷爷,更是这个族群中地位最尊崇的长者。这个少女的肩上背负的,是超越了她的年龄和生活的沉重责任。

她会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在这个族群之中。这一点我确信无疑。她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去承担自己的责任,不畏缩,不躲避。无论她是个多么娇弱温柔的女孩,只要具备这样的高贵品质,她的生命就绝不会缺少闪亮的地方。

“对不起,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任性,但请您务必证实给我看。这关系到我全族的生存。”深吸了几口气,依芙利娜笨拙羞怯地上前向米莉娅施礼道歉,她的神色很慌张,却同时又坚定得不可动摇。

“嚓。”依芙利娜的话音刚落,罗尔就毫不迟疑地用匕首划过自己的左腕。毫无征兆,鲜红的血液像喷泉一样从他的手腕动脉处迸射出来,直射上几乎有一人高的空中。顷刻间,罗尔就变成了一个红色的血人,他的头发、皮肤、指甲、牙齿都被自己的鲜血包裹着,可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当血液射过他的额头时,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依芙利娜几乎尖叫起来,她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坏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没有当场昏倒。不仅是她,周围所有的土著居民都被罗尔毫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做法惊得大声喧哗起来,他们中有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他们看见罗尔自己用力划开自己的动脉血管后依然表情平静,甚至露出几分狰狞的微笑时,莫名的畏惧让他们软弱下来。

“罗尔,你疯了!”我抢上几步,下意识地想为他包扎伤口。他摆动着右手阻止了我,任由自己鲜血这样喷射着。他看着自己的血浆,就像是看着和自己无关的东西。周围的土著战士开始向后退却,竭力躲避着从天而降的血水。他们原本绝不是些畏惧鲜血的人,但这时却都好象中了某种魔咒般畏缩不前。

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罗尔自然地将左手的创口伸到米莉娅面前。米莉娅此时额头上也浮现出隐约的汗水,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个仍在不断喷射血浆的可怕伤口,口中默念着神妙的咒语,而后将双手覆在创口上。一阵隐约的白色光芒闪过,当米莉娅缩回双手时,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愈合起来。

“真是个蛮干的家伙。”米莉娅一边抱怨着,一边叮嘱罗尔说:“你现在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息。一个月之内,不许剧烈运动,不许与人打斗,不许狩猎。现在只需要一个小伤口就能让你连床都起不来。笨蛋,证明医术的方法有很多,你使用的是最蠢最无聊的一种……”尽管米莉娅的口吻很不友善,但这掩盖不住她的关心和爱护。弗莱德也走到他跟前,关切地看着他。

在罗尔脸上未曾被鲜血覆盖的部分,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虚弱苍白的颜色。只是短短几次喘息之间,大量流失的鲜血已经将他的健康破坏到了这种程度,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从坟墓中苏醒的尸体。但他的目光依旧明晰,带着坚毅的神情,丝毫没有因为虚弱而变得散漫。他冲着我们三个笑了笑,转身将手臂伸到依芙利娜面前。这时候,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动脉伤,没有用药,已经愈合,满意吗?”罗尔冷冷询问道。

看见他的模样,依芙利娜确实受了很大的惊吓。她惊呼着向后退了半步,但并没有就此退缩,而是强打起精神,重新走上前,抓过罗尔那只满是血污的手,仔细端详起那个伤口。她的右手食指轻轻划过那原本是创口的肌肤,那地方的肌肉翻出新鲜红润的颜色,看上去强壮结实。忽然,她紧紧握住罗尔的右手,低下头大声啜泣起来。她的泪水滴到罗尔的手背上,将那原本弄稠的血迹化开一个淡淡的圆。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对不起……”

这女孩又哭了,这一次,她哭得很节制,并不让人从心里感到烦乱。她的手轻轻摩挲着罗尔的手臂,就像是个孩子抓住了父母的衣襟,那是能够让人依靠的、感到温暖的东西。

“你在做该做的事……”罗尔温柔地抽回手,转过身去,我们看不见他的脸色,但他的声音轻柔和善,温暖得不像是我们一贯了解的那个罗尔。

“我也是……”

“祝你的爷爷……早日恢复健康。”

这是罗尔对刚认识的陌生人说得最多的一次,也是最真挚的一次。

然后他就离开了,向着我们的阵地走去。他带走了土著战士们的尊重,或者说更多的是他们的惧怕。如果说弗莱德用他的头脑和口才在我们之间架设了沟通的桥梁,那么罗尔就完全依靠自己近乎疯狂的无畏赢得了这里所有人的敬畏。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助了我们,唯有罗尔才能用这种方式为我们博取敬重。他并非是具只知杀戮的战争机器,而是一个真正了不起的战士。他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在这时候,任何一个出色的外交家都不会做得比他更好。

他的血是热的,这一点,我们了解,所有曾和他并肩战斗的人们也都了解。

“像他这样的勇士,你们的军队中还有多少?”艾克丁目送罗尔的背影离去,惊叹着问弗莱德。

“如果仅仅是指勇气,每个人都比他要强……”弗莱德这样回答,招来周围人群不信的神色。恐怕在这里只有我知道他这话的正确性,因为只有我们见过当年还是新兵的罗尔,那个害羞、怯懦得有些腼腆的少年。

“但是在战场上,几乎没有人能胜过他。因为在他的心里虽然没有过多的勇气,但却从不缺少友谊、忠诚、信念和善良。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这些东西都远比单纯的勇气要强大的多。”

包括艾克丁在内的所有土著战士们都露出迷惘的神色,这并不奇怪。惟有那些真正经历了生死沙场的人,惟有那些曾经亲手掩埋挚友尸身的人,惟有那些经历过生死痛别的人,才会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叫什么名字?”依芙利娜轻声地问。

“罗尔,他叫罗尔。”弗莱德大声地将这个普通的名字宣布出来,带着无比骄傲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