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命运

从懂事起,林忻就不记得父亲什么时候笑过。

他总是望着自己,两眼充满忧愁。

童年的时候,林忻曾看到许多人出入自家。他们穿着奇怪的衣服,做着各种奇怪的手势,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怪物,有迷惑,有恐惧,也有兴奋。

他们中有人给小林忻带来欢笑,但更多的是带来痛苦。

直到很久以后,林忻都记得那个灵师一剑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时带来的痛苦。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好久才停下。

来往的异人突然不见了,林府的门庭却开始冷落起来。

林家原本是当地有名的望族,但是为了救治女儿,林家花费了太多钱财,连家境也因此渐渐败落下去。于是当地很快传开,说林家的闺女是个灾星,身上附了只鬼,专使人倒霉。

这种传言传到厉害时,甚至会直接攻击到林忻本人。

每当林忻出门时,就会遭遇一些孩子的恶意攻击,有人会拿石块砸她,也有人会用唾沫吐她,常把她弄得伤心大哭。

但是很快,林忻发现没人敢惹她了。

因为那些用石块砸她的孩子,往往不是病了就是摔了,更有甚者,一个男孩在一次玩耍中直接掉入井中不治而亡。

当地的百姓都吓坏了。

他们再不敢欺辱林忻,甚至不敢靠近她。

林忻就是在那样的孤独环境中渐渐长大。

十六岁生日。

这本应当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在当地,姑娘到了十六岁就成年了,可以出嫁了。

但是林忻却无人理会。

没有庆祝,也没有欢笑,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个灾星。人们畏惧她,也因而远离她。

但是总有人不知道。

这一天,月黑风高。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田野中,数着天上的星星。

这是她唯一能选择的庆祝方式,在自然中感受风的呼吸,享受心灵上的宁静。

就在那时,一名路过的男子走过那片田野。

他又渴又饿,风尘仆仆。

他看到了坐在石头上的林忻,就像看到了田野中一朵盛放的小白花。

贪婪与欲望掩盖了理智,他向着少女扑去,无论少女怎样挣扎,呼叫。

林忻感受到一种刺穿的痛,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时她眼前突然一花,然后她看到自己的身上青光闪过。

一条青色长蛇从她的身上飞出,飞到那男子的头上,就那么张开大口吞下。

只一下,便把人整个吞入。

她呆呆地看着天空,看着青蛇在空中飞翔。好一会儿,它从空中落下,飞到林忻的身上,化作那纹身再不动弹。

“从那天起,我才意识到它不是害我的东西,而是保护我的。”林忻悠悠说道,只是眼神中依旧充满悲色。

“但你不能让所有人明白这点。”唐劫问。

林忻点点头。

是啊,就算她明白了又如何?

没有人会相信她,她也不能说给别人听,那会让别人知道自己被强奸的事,对一个女人来说,生死事小,名节事大。她更不能说自己身上的青蛇吃掉了一个人,如果是那样,她就先得做牢。

她不能说任何事,只能看着别人用看灾星的眼神看她。

随着一天天过去,年纪渐渐长大,姑娘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

可是没人敢上门提亲。

谁也不想娶一个灾星进门。

此时林家也因为灾星的缘故彻底没落。

父亲的爱终于走到尽头,在一位媒婆的说合下,决定将她嫁给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十里八乡,也就那个得痨病的老东西敢娶她了——反正本来就活不长。

得知这个消息,林忻吓坏了。

她在当夜逃出了家。

离开了家乡的林忻无处可去,只能在荒野上不断的走啊走。

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林忻一度以为自己要饿毙荒野。

但事实上她没有死,每当她感到饥饿的时候,她就从身上的青蛇胎记那里感到一丝丝的能量进入体内。就是在这胎记的支持下,她一路走了下来。她发现自己可以很长时间不吃不喝,受了伤也能很快愈合,就算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不会死。

就这样,她流浪了十二年。

“十二年?”唐劫惊呼出声。

他看林忻,怎么看也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少女。

“没想到,对吗?”林忻低低笑着:“它是灾星,也是福星。是它让我饱受伤害,无家可归。却也是它保护着,让我青春永驻,容颜不老。有了它,任何试图伤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但是我也因此无法修炼……我曾经遇到过一位灵师,无意中帮过他的忙。作为回报,他教我入门的修炼之法,却发现我无论如何也冲不开玉门,根本无法修炼。”

“那后来,你就没试图重新驱逐它?”唐劫问。

林忻回答:“我没有,但有人想这样做。他们认为这是宝物,想从我身上抢夺过来,结果他们都死了。”

“没有例外?”

“有一个。”林忻看着唐劫,发出低低的笑声。

那一刻唐劫突然明白了:“银眼妖皇。”

林忻点点头:“他是唯一没有死的,但是他也不好受。在遇到我后,他就认定我身上的胎记很可能和上古青龙有关,所以一直想要吞噬掉。说只要得了这胎记,就能得到掌握命运的力量。可他一直没成功,反倒在吞噬失败后,接下来的整整三十天里,这位妖皇大人都走足霉运。国内烽烟四起,处处都有天灾人祸,后宫一片纷争,天天都有妖物杀戮;就是他自己,堂堂分神之尊,偶在路上竟然还会绊倒自己,吃个饭也会被石头磕到牙。更有甚者,在一次修炼时突然心绪不宁,运转出错,竟导致险些走火入魔。总算他实力强横,硬生生扭转了这一切,才死里逃生。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肯放弃……他试了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但一直都活了下来,直到遇见你……有时我也怀疑,他死在你刀下,到底是巧合,还是这也与我有关。会不会是他招惹我身上的胎记过多,终于把它激怒了,就把你给招了来。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就连他其实也没能逃过去。”

“是吗?”唐劫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看着林忻:“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林忻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这才道:“过去的那些年里,我时常会做些恶梦。大部分是那些邻居围住我指责,侮辱,谩骂甚或殴打。但偶尔也会做到些别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