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杨帆案的新线索 刑警笔记(第4/7页)

陈雷已经完成了第三次植皮手术,很快便要出院。他接到侯大利电话后,将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对老七道:“这个工程一定要拿下。你回去以后,给每个投标者打招呼,就说金顶山项目我来做,让他们给点面子,自己退出。你送点损失费,也不要把事做绝了。”

“若是有人硬来怎么办?”绰号老七的白脸汉子道。

陈雷拿起镜子看了看脸,道:“如果给脸不要脸,那就杀鸡给猴看。这么多兄弟要吃饭,总得有条来钱的道。你们要多学点,有软有硬,先礼后兵,不要激起公愤。但是该硬的还得硬,否则别人不怕我们。”

老七杀气腾腾冷笑道:“硬来最简单,到时寄两颗子弹,绝对吓退。”

陈雷摇头道:“太野蛮了,效果倒是好,容易招惹警察。谁不给面子,就给人寄相片。他老婆的相片,他娃儿的相片,就要那种生活照,绝对吓死他们。就算报了警也没有用,生活相片罢了。”

老七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道:“老大就是高,脑袋好使。”

陈雷又道:“如果有夏晓宇公司,暂且避开。夏晓宇背靠国龙集团,根深叶茂,我们不要随便碰。”

侯大利进门时,老七刚刚离开。

陈雷腰部、脸部都被燃料瓶烧掉,右脸几乎都是烂伤,左脸却完好无损,形成了奇怪的对比。如果只看左脸,陈雷文质彬彬。只看右脸,皮肤凹凸不平,呈暗红色,很恐怖。左脸和右脸同时存在于一张脸上,形成一种奇异凶相。

“是不是很吓人?”陈雷见到侯大利,扔了一盒烟,“医生不准我抽烟,你自己抽。”

侯大利观察陈雷的脸,问:“还要植几次皮?”

陈雷左脸非常平静,道:“植几次算几次,毁了脸也无所谓,反正不用讨好丈母娘。石秋阳什么时候死?到时我要开酒庆祝。”

“他身上背的案子挺多,现在还在一个一个查,没有这么快。”侯大利没有完全说实话,也没有说假话。

“今天一个人过来,有私事?”陈雷用右眼打量侯大利。

侯大利道:“我到省厅培训,顺便来看看你。”

陈雷混过社会,经常与警察打交道。侯大利是同学,也是警察,因此,他们两人之间不再是纯粹同学关系。陈雷拉了张椅子坐在侯大利对面,道:“这次出院以后,我准备给李超上香。说实在话,我以前看不惯警察。这一次李超替我挨了铁锤,我对个别警察的看法有所变化。”

侯大利打开烟,抽出一支,没有抽,放在鼻尖闻了闻,道:“你当初为什么和社会上那群偷盗的混在一起?我记得你家也是工厂的,你妈妈还是街道干部。”

陈雷右脸没有任何表情,左脸似乎在微笑,道:“我爸在江州化工厂。当年化工厂红火,市场经济一来,化工厂立马没有效益,只剩下两个车间在生产。和我一起玩的要么是化工厂的青工,要么是化工厂子弟。我不是给自己当年偷盗找理由。我当年成绩不错,肯定比你的成绩要好得多,否则不能凭本事考上一中。”

侯大利成长于世安厂。世安厂是三线大厂,级别比起化工厂要高得多。不管是大厂还是小厂,工人子弟的生活环境还是很接近,道:“你的那群朋友如今怎么样?”

陈雷道:“当时和我一起的被抓了四个。其他人被吓着了,大部分上岸。现在大多生活得一般,做点小生意,或者给别人打工。我开了雷人公司,算是里面混得最好的。回归到刚才的话题,我进入劳改队后也自我反省,其实真不用将责任推到化工厂。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没有什么好说的,怪不得别人,也怪不得社会。我在这一点上鄙视石秋阳,他这人身手好,可是心胸太狭窄,不是真男人。”

侯大利道:“做生意要做正行,一样赚很多。不再涉黑涉恶,风险小得多。”

陈雷苦笑道:“这些年我悟出一个道理,每个人过什么生活都有定数。这一次女朋友被人弄死,我被烧成一个怪物,起因并不是我做了什么错事,甚至我当年还算是见义勇为。我出院以后就好好经营雷人公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杜文丽案子怎么样?有没有可能破案?杜文丽很上进,算是她们行当中很能洁身自好的。可是怎么样?死于非命。祸害活千年,好人命不长,我就老老实实当一个祸害。”

侯大利道:“你的看法太悲观了。”

陈雷道:“我不是悲观,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杨帆这么漂亮的女子就早逝,想起来都觉得惋惜。”

侯大利与陈雷聊了一个多小时,仅仅是闲谈,气氛还算融洽。分手时,陈雷开出一个名单,是他所知道的与杜文丽接触较多的人。陈雷开这份名单用了心,里面有朱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侯大利回到车上,抓紧时间拿出笔记本,在“行轨”的表格中填下从谈话中淘到的信息。目前来看,这些信息都没什么用;准确来说,这些收集到的信息暂时没有合适的用处。

从省人民医院出来,不远就是国龙宾馆。侯大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母亲打了电话,讲了自己到省公安厅培训之事。

李永梅正在和宁凌一起美容,道:“我知道你来培训,被人踢过来。既然不信任你,何必赖在公安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别不耐烦嘛,当妈的不会害儿子。晚上到国龙宾馆吃饭,陪老妈打小麻将。”

年初负重伤之后,侯大利和父亲进行过一次最为坦诚的谈话。在这次谈话中,父亲明确表示要再有一个后代来接手国龙集团。谈话之后,侯大利经过思想交锋,没有将此事告诉母亲。侯大利虽然没有在国龙集团工作,可是思维方式还是很富二代,若是将父亲的想法告诉母亲,那国龙集团必将天翻地覆,最后是什么后果还真是说不清楚。类似做法在他们那个圈子其实挺普遍,父亲的操守总体来说也还不错,他选择为父亲保密。

选择了为父亲保密,意味着将给自己增加分财产的兄弟姐妹。这个想法在侯大利脑中也曾经闪过,只不过他的心思全部放在几个积案上,对国龙集团的财产并不热衷。念头一闪而过,他便将争财产的念头抛在脑后。

侯大利能将分财产的想法抛在脑后,但是对母亲的愧疚就不那么容易抛在脑后,始终在心里隐隐存在。所以,他愿意陪母亲打麻将。

来到国龙宾馆,进入侯家人专属的倒数第二层,坐在宽大落地窗前俯视阳州城,侯大利的思维却顽强地来到世安桥上。“如果我不陪省城朋友喝酒,陪着杨帆放学回家,杨帆就不会遇害。”这个想法就是隐藏在身体里的毒蛇,总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用锋利的牙齿咬住心肝肺,喷进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