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污水井里的女尸 奇怪的灰衣人(第3/4页)

葛向东伸长手,让皮包尽量远离身体,似乎这样就可以远离那几张清晰的尸体相片。他将皮包扔进车里,回头道:“什么时候请我吃顿饭,弥补对我造成的心理重创。”他停顿半秒,补充道:“请我吃红烧肥肠,红油烧的那种。”

侯大利是第一次直面腐败尸体,心灵挺受冲击,“红烧肥肠”四个字就如妖怪钻进肚子里,肠胃顿时难受起来。他蹲在车边干呕一阵,又翻江倒海地吐了一次。

“报复”了侯大利,葛向东心里稍稍平衡。

画画是葛向东小时候的梦想,调到刑警支队技术室专攻画像其实也挺好,只不过第一个任务面对的不是模糊影像,而是面部严重变形扭曲的腐败尸体相片,严重影响心情。葛向东将怨气一股脑儿归于侯大利,其实是有意为之。侯大利作为山南省首富侯国龙的儿子,对自己妻子家族的生意极为重要。作为同事,每次都由自己请客,未免会让侯大利看轻。此次借机让侯大利请客吃饭,有来有往,这样才会加深友谊,双向付出形成的友谊会比单向付出更正常。

侯大利还真没有想到葛向东的脑子在短短瞬间转了这么多弯。他此刻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案件,根本没在意案件之外的琐事。他开车前往公安局,在解剖室外等候田甜。

江州公安局法医解剖室在年初做过改造,分为解剖室、监控室、家属观察室、卫生间等功能区。解剖床带有喷淋系统和风帘吸气系统,能自动冲洗血污,驱除异味。床顶有十二孔无影灯,还有数码摄像头。

李法医每次走到新解剖室,总会不由自主地忆苦思甜,大讲从前解剖室如何简陋。田甜耳朵已经听起茧子,脸上没有表情,有条不紊地做准备。

高度腐败的尸体增加了解剖难度,尸体损伤程度很难肉眼直接判断,只要有疑问,就需要切开组织仔细找原因。尸体高度腐败,提取DNA同样有麻烦。肋软骨属于人体透明软骨,含有大量软骨细胞,间质内无血管,比肌肉、内脏和血液腐败速度慢。法医检案时,肋软骨是高度腐败尸体DNA检验的首选检材。李法医和田甜颇费了些劲,才在米粒大小的一块肋骨中成功提取DNA。

侯大利没有进入解剖室,坐在监控室看解剖。

在污水井停留时间过长,侯大利全身沾染上恶臭,这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气味,附在皮肤上,钻进身体,很难摆脱,让人心烦意乱。虽然监控室隔绝了臭味,他在观看解剖时仍然感觉臭气似乎通过屏幕传了过来,附在鼻孔之中,久久不散。

解剖过程枯燥,持续时间很长,侯大利在监控室看了两个小时,回到车里睡觉。凌晨三点,田甜敲响车窗。

李法医神情疲惫,头发乱成一团,鼻子红肿,打着哈欠坐进越野车,道:“抓到凶手,必须得千刀万剐。受害者很年轻,二十岁左右,真惨。”

侯大利问道:“死因是什么?”

“提取了胃内容物,还要做毒物实验。从目前解剖的情况来看,喉软骨和舌骨骨折,被人卡脖子,窒息死亡。组织腐败了,不太好观察肺部。他妈的,抓到凶手,千刀万剐。”李法医骂了两句,便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越野车开得甚为平稳,走了不到一公里,后座椅传来李法医轻微的鼾声。

“章红情况与此案有没有相似点?”观看解剖时,侯大利脑中反复出现章红案的画面,并与污水井女尸案进行对比。

连环作案的犯罪嫌疑人往往会形成较为固定的作案手法,刑侦人员往往也有习惯性思维。侯大利在侦办石秋阳案件中尝到过“串并案”的甜头,立刻将此案与章红案相对比,希望发现相似点。若是能够串并案,线索相对更多,破案可能性也往往会增加。

田甜在解剖污水井女尸时也将此案与章红案进行对比,道:“章红颈前部皮下出血,喉部及气管周围也有出血,为扼颈窒息死亡。在这一点上,章红案与此案极为相似。不同点在于章红没有出现喉软骨和舌骨骨折,手脚也没有捆绑痕迹,而此案死者小腿和手腕有勒痕,应该被绑过。章红胃里检出安眠药成分,此案由于客观条件,没有检出安眠药类似成分。”

105专案组如今负责侦办丁丽案、杨帆案和章红案三个积案。污水井女尸案和章红案最为接近,但是与丁丽案和杨帆案完全不同,因此,侯大利和田甜不约而同将此案与章红案进行对比。

正在打鼾的李法医突然插话道:“章红案也是我做的尸检,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实话实说啊,卡喉咙在强奸杀人案中是常见动作,目前掌握的情况还不支持串并。”

侯大利道:“李主任,醒了?刚才还在打鼾。”

李法医道:“睡不踏实,一直半睡半醒。串并案是正常思路,但条件还不充分。”

三人讨论了一会儿案情,越野车来到李法医所在小区。李法医微微弓着背,慢慢走进小区,进了小区后,朝门外挥了挥手。

回到高森别墅车库,侯大利取下手套,丢进垃圾筒。

整个江州市公安局,开车戴手套的只有侯大利一人。侯大利行为上有些怪癖,同事都能够理解,毕竟全局只有这一个顶尖富二代。田甜打了个哈欠,道:“为什么丢手套?这副手套应该挺贵。”侯大利道:“手套有臭味,没法儿用了。”

从污水井出来以后,侯大利总觉得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这股臭味牢牢黏在皮肤上,更准确来说是钻进皮肤里,无论如何冲洗都洗不掉。进了房间,脱掉上衣后,他又将手表取下,放在鼻尖,道:“手表都有味道,不能用了。”

田甜道:“这块表好几万吧?说不用就不用,太奢侈。”

侯大利道:“手表真有臭味,不是丢掉,是暂时放一段时间。我第一次出命案现场,居然产生了心理阴影,命案现场和学校解剖室确实不一样。你以前遇到过类似情况没有?”

“我第一次解剖这类高度腐败的尸体时,恶心了好几天,身上也有洗不掉的恶臭。后来在家里安了大浴缸,扔些花瓣,彻底泡一泡。这是心理暗示,泡完似乎就不臭了。你这个别墅装修有些奇怪,居然没有浴缸,以后一定要安装。以后你出现场时,绝不会穿一身名牌。这一次出现场,损失好几万吧?”

田甜如今说起来风轻云淡,其实她第一次面对类似情况时,除了吐到满嘴胆汁以外,至少半月无法面对肉食。

自从乘坐机动船在河里寻找杨帆以后,侯大利便对流动水体产生了恐惧,站在河边盯住河水便会眩晕,严重时还会呕吐,因此家中没有浴缸,只有淋浴设施。他冲了淋浴,仍然无法消除身上的恶臭,于是和田甜一起来到江州大饭店,准备在饭店使用“浴缸大法”,彻底泡掉身上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