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非我非你

“停车。”

沈渝修半捂着额头,闭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道,“裴序,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家里搞成这样……”

他越往后说语气越轻,像是无奈地叹气。

沈渝修并不想看见沈耀辉夫妇如此不堪的一面。他不能理解,也认为他们对生育的偏执称得上荒谬可恨,但由此明白,这些偏执如今已经落到裴序身上,轻易不会消散。

无解的偏执,不能摆脱的囚笼。

冷风灌进车里,沈渝修被那阵风吹得全身各处发冷发疼。裴序坐在他身边,单手开着车,额前那几缕碎发被风掀得直往后翻。从沈渝修的角度看过去,他鼻梁高挺,嘴唇微张,好像依旧是那天开车上山去看日出时什么都不在意,又愿意什么都试一试的模样。

沈渝修泡在冷风中,泡在一股绵延已久的挣扎里,裴序和他身处同一片痛苦,却比他坦然而无所顾忌。有时爱意说不出为什么,有时又有明了的答案,沈渝修此刻确认,最初是被裴序这副模样吸引。光明正大地放低底线,摆脱某些所谓的道德感,很畅快,但他不行。

车停在了沈渝修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两人一路沉默着上楼。沈渝修停在门前,看了看身侧的人道,“车你要开就拿去开,不用再送过来。”

裴序留在这间公寓里的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一些小物件,没有很特别的私人物品,沈渝修不想再拖泥带水地玩什么分手告别之类的戏码,顿了顿说,“门锁密码我换了,你回去吧。”

这些话确实起了少许作用,裴序站在原地,没迈过那两步的距离。他冷眼盯了沈渝修几秒,忽然嘴角一提,向前跨了一步,劈手抓着沈渝修的手指,按在那把门锁上。机械的电子解锁音响起,沈渝修眼前一花,随即被人重重压在了公寓门上。

玄关附近一格小衣帽架的灯亮起,柔柔的,照亮两人的脸和扔在角落的一捧玫瑰。整间屋子是阴暗的,只有这一处明亮,裴序余光瞥见那些还未开败的花,眼底一暗,偏深的眼窝像藏着能吞噬人的东西一般,逼得沈渝修不得不正视他。

“我他妈让你进来了吗?!”沈渝修骂道,“裴序,你有完没完?”

昏黄的光疏疏落落地打在裴序的发梢肩上,他似乎笑了一下,单手钳制着沈渝修的动作,另一只手伸到他身后,修长的手指别有深意地按着某个地方,“你哪里不是随便我进?”

“操,放手!”

沈渝修躲不开他挑逗,同时感觉肩胛快让他捏碎了,“裴序,你发什么疯?!”

他挣扎的幅度太大,裴序压得困难,索性反剪他的双手,把人拖进卧室,丢在那张床上,“密码都换了。”

他说着,趁沈渝修仰身挣扎的空档,一手扒下他的西装外套,熟练地就着外套拧了一个几乎没法自己挣脱的结,贴近他道,“你是真打算走。”

不想走又怎么样,想见又怎么样。沈渝修想起方才在别墅的种种,头疼欲裂,奋力晃了几下手臂,没能弄开那个死扣,“家里都乱成这样了,我不走?裴序,你也看到爸妈的情况了,我他妈总不能把爸逼进医院吧?!”

“你管他要不要进医院。”裴序轻轻几下拨开他的衬衫,语气漠然,“他们那种人,惜命得很。”

“你……”沈渝修被他噎得胸口发闷,费力折腾一番,压在身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他闭闭眼睛,低声骂了一句,“你不管,我他妈没法不管。”

卧室只有床边地灯发着幽幽的光,两人都没法看得清对方的表情。沈渝修骂完这一句,感觉脱着自己衣服的手停了停,紧接着,裴序的身体重新沉下来,“他们跟你没血缘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就非得听他们的话?”

空调没开,温度偏低,沈渝修裸露在外的皮肤应激性地一颤。他上半身无法动弹,只能朝后靠了靠躲开,低吼道,“因为他们养了我二十几年!是,他们跟我没血缘,就因为没血缘我才欠他们的,你他妈听不懂吗?!”

他闪躲的动作没起到作用。裴序很有技巧地按着他的腿根,逼他将双腿分得很开。沈渝修头晕目眩的,咬着牙道,“裴序——”

裴序手臂撑在他身侧,好像没有碰他任何一处,“你谁也不欠。”

沈渝修觉得有些喘不上气,眼角不自觉地分泌出几滴眼泪,沙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他断断续续地说,“裴序,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你是被抛弃的。这个家里,谁都他妈欠你的……所以你想怎么样,都是心安理得的,但是我呢?”

裴序动作一顿,乍然为这句话停下了。

“我跟你正好相反。”沈渝修的声音已经分不出是因为哪种痛苦,变得有些嘶哑,“一个被他们好心收养的小孩,我他妈谁都欠,我能怎么办?!”

床上安静了少时,仅剩两人喘气的动静。裴序沉默半晌,停止进犯,翻身去床边找了半盒烟,拆了一根点燃。

沈渝修动也懒得动了,睁着眼睛,看着身旁被一团湿润模糊过的黑暗和人影,视线慢慢移到头顶的天花板上,疲倦地说,“裴序,我以前就想随便玩玩,或者找个人,自己弄一个家。跟他们保持点儿距离,适当表表孝心就算了。”

“你心安理得。我总不能欠他们一辈子吧。”

裴序动了一下,像是在犹豫,又像实在不能忍耐,“你想用我来还?”他一只手摸着沈渝修的侧脸,低声道,“你什么都不欠他们的。”

“你上次告诉我,去看日出那天才是你的真实生日。”裴序贴着他的脸,温热的气息擦过耳廓,“那你以前调查亲生父母的时侯,就没想过沈耀辉他们为什么要给你改成现在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吗。”

他骤然说起这些,沈渝修愣了一下,可脑中又过电般地闪过一种可能,不由得全身一僵。

“苏渝自己告诉我,他们养了一年多就死了的孩子。”裴序另一只手缓缓按着沈渝修的背,轻声道,“三月出生的,名字是——”

裴序没说下去,仿佛认为没有必要,或是太过残忍。他扔掉那支才抽了几口的烟,侧过身,单手圈着沈渝修,逼他靠近一些。

沈渝修张了张嘴唇,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仅仅是喉咙里轻微咕哝了一声,连推拒的动作也忘了。

他早该想到的,他是一个纯粹的,聊胜于无的替代品。

“沈渝修。”裴序温度偏低的手抚摸着他的下颌,烟草的气味逐渐散开,“对他们而言,我不特殊,你也不特殊。我不是他们的儿子,你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