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独一

公司事情很多,邱扬吃过饭就走了。

临出门前他认真邀请沈渝修一同去公司看看,并经验之谈地指出消磨时间只有忙于工作和找乐子两种办法,建议沈渝修两样兼顾。

“原来你上次失恋期这么高强度啊老邱。”沈渝修嘴角闪过一个虚浮的笑,背过身,脚步发软地瘫倒在沙发上,枕着一只素色织花面的抱枕,“我没你那个本事,门关好。”

他肘部的袖扣滑脱,整只小臂耷拉在浅灰色的沙发边缘,手指自然蜷着。邱扬看不见他的脸,在门口略站了几秒,“度假生活最多过到明天,后天我接你去公司,晚上……泡吧还是应酬?”

沈渝修那只快触地的手稍稍一抬,摆了两下,不知是在否认他哪个提议,“快滚。”

邱扬这才带上门走了。

室内陷入一种凌晨时分才会有的寂静,不过十来分钟,空调工作效率就高得连饭菜的味道都抽干净了,只剩细微的制冷动静。

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沈渝修半睁着眼睛,望见仿佛近在咫尺的湛蓝的海,与远处参差不齐的民居,觉得这座城市和几年前找过来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这或许是件好事,如旧意味着安全。他疲倦地想,缓缓阖眼,像沉入一个人的怀抱般陷进那张松软宽大的沙发里。

这一觉睡得不长。沈渝修醒来,发现日影投在墙上的位置都没变动多少,只是放在附近茶几上的那杯冰水化成常温,凝出一层水珠,汇流而成的水渍悄悄浸湿了手机外壳。

他仰头看着头顶悬着的那盏装饰灯出神,偶然想到一秒裴序,很快又想回B市的风光物貌,心情就总起起落落。

落得频繁,沈渝修便不强求了,胳膊遮住眼睛,坦然地想着少许关于裴序的片段。

回忆不久,手机却震动起来,是蒋尧的电话。

沈渝修拇指在屏幕上方顿了顿,挂断了。但解锁手机,往前一翻,昨晚开始,蒋尧陆续给他拨过好几个电话,大多由于静音无疾而终。

他起身坐好,握着杯子喝下一大口水,让凉意自上而下在身体散开。少时,他还是心肠一软,重新把电话拨了回去。

两声忙音后,蒋尧就接通了。他听起来也不太好,声音透着种睡眠不足的沙哑,“渝修。”

“有事吗。”沈渝修抽了张纸巾,擦干茶几上的水。

“我……”蒋尧犹豫半天,叹了口气说,“那件事我不是有意瞒你。”

他这会儿正在开车,离沈渝修那套市中心公寓只剩一个路口的距离,“我和你实话实说,我知道你看不上谢骏手里那些脏事,这两年才疏远他。那案子我是看他帮我姐夫的情面,不得不来找你。那天和你通电话之前,谢骏只和我说了个大概。后来——”

蒋尧踩了刹车,将跑车停在小区拐角一个僻静的树荫下,“后来我们已经帮了忙,我想再告诉你真相如何,不是多添一重恶心吗。”

沈渝修半低着头,哼也没哼一声。

“渝修。”蒋尧那边也静了小半分钟,口吻无奈道,“我承认,我是对一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可我对你这个兄弟不是虚的。咱们俩十几年朋友,你真打算就这么跟我不往来了?”

这些话说得平实,沈渝修头埋了须臾,没什么办法地抬起来,答道,“我知道了。”

他不太愿意仔细去回想那件案子和昨晚的一切经过,但同时也不想再多失去什么。于是,沈渝修转着手上那只杯子,声音有些飘忽地继续道,“蒋尧,你要真把我当哥们儿,就听我一句劝,少沾手谢骏的事。”

蒋尧一手搭着方向盘,微微松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在家吗?我过去喝杯茶。”

“不在。”沈渝修敷衍道,“下次再说吧。”

“好。”解释完正事,蒋尧的注意力又移到沈渝修的情感生活上,“那个姓裴的,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渝修手上脱力,那只玻璃杯便短促地掉回桌上,发出闷闷的当啷声,“我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蒋尧皱起眉,盯着车外十几米处,站在小区门口对岸的人影,“没关系他还来……”

“还什么?”沈渝修在电话那头问。

蒋尧目光紧锁着马路对侧,嘴上却迅速切了话题,“他干的那些事你准备就这样放过去?”

虽然案件的事是有些理亏,但他对好友平白遭人折腾依然心怀不平,要不要算算账,无非是看沈渝修的情面和意思。

电话里又沉寂了,似乎有那么一瞬,能听到一声极淡的叹气。蒋尧眯着眼,打量那个停在马路边只是抽烟的人许久,才等来沈渝修的话。

“何必不放过跟我没关系的人。”他说。

蒋尧正轻叩方向盘的指节一停,短短沉默后,道,“行。那就当从来没见过。”

沈渝修那边勉强一笑,将电话挂断了。

蒋尧将手机扔到一边,升起车窗,余光最后一瞟那个人影,猛踩一脚油门,跑车轰鸣,飞快地驶过了那条路。

跑车掀起马路的扬尘,站在路沿的裴序下意识倒退一步,咳嗽了两下。

烟头已经要烧到手指,他快被烫到,才如梦初醒地丢开,朝对面的小区看了看。

回家前买包烟而已,裴序没想过到这儿来。

眼前的公寓楼藏于浓烈的深翠色后,白色外墙残留着大片昨晚暴雨的痕迹。属于沈渝修的那片窗,镶在徐徐到来的暮色中,黑漆漆的,静静的,宛若一小块天空不经意遗漏的深夜。

他望着那片独一的深夜,想起那些话,还有收在衣柜里的衣服和沈渝修的下巴,就很难忍耐,抬腿要向前走。

但偏偏裴曼的电话卡在这时打来,裴序还未迈出的步子强行刹住,转而冷静地接听。

裴曼嚷着要他买东买西,说是魏哥登门,得备些好酒好菜招待,又催促裴序抓紧时间回家。

左右裴荔已经去了学校,裴序并不在意她要在家发什么疯。然而裴曼对他漫不经心的合作态度很不满意,尖利地骂了几句,逼他马上回来。

但裴序一小时后才到家,进门便遭到两句咒骂。裴曼嘴里嘀咕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词,劈手夺走他手里拎的两袋食物,转身进了厨房道,“死哪去了?现在回来,人都走了。”

裴序啪地摔上门,压根没搭理她的话。裴曼便越发不依不饶地跳脚道,“人家有眉目了来告诉我们一声,你现在就敢摆架子?以为你是谁?啊?你个小王八蛋……”

女人分贝不低的叫骂持续了一阵,裴序靠在桌前,懒得多听,索性打开通讯录找出耿征明的电话,拨了过去。

第一次没接通,裴序轻微紧张了一下,很快拨出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