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相隔万里(1)

从裴序一早离开公寓回家的那天算起,连着十几天,沈渝修都没怎么见到他。

倒怪不上裴序,实在是沈渝修自己事情太多,分/身乏术。不是和蒋尧谢骏开会谈合作开发的事,就是去B市出差。

他在B市的那家小公司是跟大学好友邱扬合办的,如今做到第三年,慢慢上了正轨。虽然运营的事情大多交给朋友处理,但某些政商往来的关系还得沈渝修亲自去跑。

最近这家小公司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大单,沈渝修为了顺利拿下来,后面一周断断续续就住在B市置的那间平层公寓应酬联络,直到事情了了,才叫人订回程机票。

“中午谈完下午就走,你有事啊这么着急?”

邱扬是B市本地人,送沈渝修去机场便熟稔地绕了路,避开拥挤的市区。虽然他只比沈渝修虚长一岁,但面相看着更成熟稳重,能力也出挑。沈渝修对这个朋友向来信任,况且早在大学时就和他出过柜,这会儿就不加掩饰,“家里那个长得太好看,放久了我不放心。”

邱扬笑出声,一边摇头一边骂他,“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犯不上这么秀吧,不地道。”

沈渝修一点不害臊,“羡慕就赶紧找一个,省得我每次来,去你家喝口茶都没地方下脚。”

“少夸张,哪就那么乱了。”邱扬笑着说,“说说你那位吧,我这几天还想问你来着,老看见你躲到角落里去打电话。”

“交的男朋友?”邱扬侧了一下脸,说出自己的猜测,“怎么样,以后会带他过来看看吗。”

这天的阳光强烈,沈渝修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看不见眼神,嘴角的弧度倒是弯得明显。他低头发了条短信,降下车窗吹风,半分钟后大方承认,“考虑考虑吧。”

“考虑?”邱扬轻快道,“那就是会了。长得有多帅啊,看看?都让你愿意带到这边的安乐窝来了。”

“看他?”沈渝修墨镜向下滑了一点,瞟着他说,“老邱,你是喜欢女人吧?”

“问一句还不行?你自个儿宝贝去吧。”邱扬停稳车,按开车锁,嗤笑道,“我可只对美女感兴趣。”

沈渝修得意地哼着歌,“走了。”

他拎起自己的公事包一挥手,转头进了机场。

B市到A市的航程不长,一个小时就能落地。沈渝修下了飞机,还没来得及看裴序回复的短信,助理的电话先拨进来了,说是已经在停车场等他。

沈渝修坐上车,正准备给裴序打个电话,偏偏又来了个合作商的消息,说是今晚安排好一个应酬酒局,就等着他去。

大半个月没跟裴序见面,沈渝修今晚不大想出门。可这一周因为B市的公事已经推了几回,此刻碍于情面,不好拒绝,只能堆着笑脸答应。

他挂断电话,再看裴序那条说晚上过来的回复,想了想,决意很争分夺秒地见到人,叫他等饭局散了,开车来接。

裴序好像也在等他的短信,不到一分钟,便从善如流地答复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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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局设在一家高档酒店,十点,裴序把车开进露天停车场,就靠着车门抽起了烟。

等了几分钟,沈渝修和几个人晃出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雨后积在地上的几滩水,朝裴序走来。

他今晚喝得不少,出酒店前吐过一次,多少清醒一些。裴序看他走路有点不稳,在人快到面前时递出手扶了一把,“喝多了?”

“嗯。”沈渝修说话声音很低,脸也是热的,额头下意识地抵着裴序的肩胛,“难受,回吧。”

裴序像头顶不动声色的月光一样,抬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背部,近似于安抚,又好像不是。那一下很轻的动作没什么力道,但是实实的,有点重量,安定,令沈渝修终于感觉不再与他相隔万里。

他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心里却静得像一面湖了。

车开回公寓后,裴序倒了杯温水推到人面前。

沈渝修吞下大半杯温水,缓过劲,嚷着刚才光顾着喝酒,现在饿了,差遣裴序去做宵夜。

裴序收走玻璃杯,很好说话地去翻了一通冰箱,开火做饭。

沈渝修挺爱看他这种低头忙碌的样子,不太乐意错过细节,拖着满是倦意的身体趴在大理石餐台附近,打了个哈欠,等着吃饭。

时间太晚,裴序随便做了碗面,份量也不多。沈渝修被各路酒水泡了半个晚上的舌头味觉不灵敏,吃清汤寡水的面条反而意外吃出了不错滋味。

裴序坐在一边,没追问这些天他在忙什么,倒是被一碗面热得心肝脾肺都暖和的沈渝修主动谈了几句,“这段时间都在忙B市那边的公司。”

他左手撑着侧脸,用餐勺喝着剩下的半碗面汤,懒洋洋道,“下次带你去。”

裴序没去过B市,但知道那和A市一样是个靠海城市,景观更好,旅游产业发达。近来因为种种原因,他对沈渝修的事业比之前了解许多,却不清楚他在B市有家公司,还这么上心地抽空打理。

没听见他开口反对,沈渝修就知道是默许了。他搅搅碗里剩下的汤,慢吞吞说:“那边气候不错,适合定居,我有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在那儿做生意……”

然后便不再有下文。裴序还在等他接下来的话,但沈渝修好像是犹豫了,脸上又很快地闪过和刚才在停车场刚见面时才有的红和热,不过,比那时退得快一些。

他反问静静看着他的裴序,毫无来由的,“你妹妹是不是快毕业了?”

裴序顿了一下,说是,接着用稍带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她和你谈过以后什么打算?”沈渝修用一种在裴荔面前会有的关怀语气,特地咬重了“以后”那两个字的发音。

“她去外地工作。”裴序一笔带过,视线和对面坐着的人交汇,隐约反应过来沈渝修究竟想问什么,指尖在一只矮杯的边缘游弋少时,潦草补充道,“我没什么打算。”

沈渝修看得出,裴序对陷在烂泥里的人生没有太多别的希望和贪求,最大的期待都与裴荔有关。裴荔是他从污泥里捧出去的一朵花,他拼命让这株花种到干净、温暖的地方,躲开强风骤雨,就好像他自己也从那块泥淖中挣脱了出去。

沈渝修站起来,勾着他的手往卧室走,躺在床上没和他干什么出格的事,掺点鼻音说,“哦,没什么打算——准备当一辈子保安?”

“不然做什么。”裴序心平气和地说,不加抵触,纯粹是陈述事实的口吻。

他靠着一只松软的枕头,关了灯,失手按了两下控制按钮,窗帘便自动关到一半又徐徐拉开。月光柔和地照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像照着一棵雪中沉默的冷杉。

沈渝修入迷地看了几秒那张脸,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手臂,仰躺着说,“我倒是挺喜欢B市的。比A市天气好,总是晴天,冬天也不怎么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