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玻璃风铃(1)

知道沈渝修的公寓密码后,不管裴序如何作想,两人的关系确实又进了一步。

他的私人物品逐渐开始出现在这间公寓,停留的时间也从纯粹过夜,变得越来越长。

事后沈渝修不是没在心里犯过嘀咕,以前跟情人打得再火热,也都没到过这种地步。那天晚上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心口一热,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把密码给出去了。

但他思来想去,倒没有多少后悔的意味。

公寓里多了一个裴序的感觉实在太好,除开晚上那些少儿不宜的活动,两人时常还能一起坐下来吃顿味道不错的早餐或晚餐,和这座城市内其他忙碌生活的情侣一般无二。

这种生活状态像冬日午后的一束日光,令沈渝修这只猫愿意安然地缩在阳光底下打盹享受,连着一两个月,不重要的应酬他都不太露面了。

“又不来?”蒋尧在电话那头笑着骂他,“还没结婚呢就天天回家吃饭了。”

“有正事没?没有我就挂了。”沈渝修正靠在软椅里读一本书,被搅了闲情逸致,索性搁置,转去餐厅看裴序有条不紊地在料理台附近忙活。裴序下厨的架势拉得很好,刷拉几下就切好一溜番茄和辣椒,打鸡蛋的间隙,若有所感似的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正事得在酒桌上谈。”蒋尧说,“这几天找个空,出来一趟。谢骏他哥不知道在中间弄了什么名堂,忙活这几个月了,谢骏瞄的那块北城拆迁地还没吃下来……他的意思是说拉上我们,你有兴趣吗?”

“地产的事找你就行了,找我干什么。”沈渝修从清洗好的一盘蓝莓里取了几颗,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递到裴序嘴边,“再说那块地的资料我看过,就那样吧。”

“要没点油水我怎么会叫你。”蒋尧压低声音说,“我姐夫找人打听过,我又去问了谢骏那小子。他的小算盘藏得真够好的,原来早准备那块地拿到手之后找张局变更一下土地性质。”

“我说他死咬着不放呢。”沈渝修来了兴趣,给人投喂完,放下手撑着台沿,转转眼珠道,“好,改天见面说。”

“别改天了,后天谢骏那儿有个派对,等会儿我让他发地点给你。”

“嗯。”沈渝修一口答应,放下手机,就着齿列间的酸甜滋味,拉过正在熬汁的男人接了个吻,“番茄牛肉?”

裴序没躲,也没多回应,抬脸道,“黑胡椒。”

沈渝修把那个装着黑胡椒的研磨瓶递给他,半搭着人的肩说,“我发现你现在使唤我使唤得挺顺手啊。”

裴序面不改色,往锅里磨足黑胡椒碎,就扔开瓶子压着沈渝修深吻了片刻。

两片唇好不容易分开,他低喘着淡声道,“这值八千还是一万,够不够再麻烦你几次?”

沈渝修匀着呼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裴序在拿头一回被强吻的事儿挤兑他,边笑边主动勾住他的脖颈,小臂皮肤贴着那根偏细的、带少许体温热度的项链,暧昧道,“这么贵?让你睡了那么久,起码得打个半折吧。”

裴序瞟他一眼,伸手拿起硅胶铲敲着锅沿,“再不松开就糊了。”

沈渝修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手,坐到餐桌附近等着开饭。

华灯初上,坐在餐桌边的两人正安静融洽地吃饭。裴序厨艺只算一般,家常菜做得能过得去而已,沈渝修却吃得有滋有味。他吃到一半,想起刚才和蒋尧在电话中的约定,顺口道,“后天晚上我有事。”

裴序嗯了一声,权作答应,继续慢条斯理地夹菜。

沈渝修对他这种没放心上的态度不大满意,筷子一拨,抢了块牛肉,强调道,“是去参加一个派对,酒喝多就不回了。”

裴序让他截下一筷子菜,筷尖停了两秒,微侧过脸看着他,挑明道,“你有司机。要我去接你?”

“接啊。”沈渝修不加掩饰,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裴序手里应该没车。他吃掉那口牛肉,起身去玄关立柜那边找了个车钥匙出来放到餐桌上,报出车牌号,道,“开这辆去。”

裴序目光在那枚钥匙上停了两秒,又移到沈渝修脸上,还没开口作答,手机先响了。

他拿出一看,未有迟疑地迅速划开接听,“荔荔?”

裴荔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惊慌,“哥!你在哪儿?有人在敲家里的门,敲得很凶……”

裴序的脸色瞬间一沉,直直站起身道,“锁好门,谁来都别开,等我回去。”

饭刚吃到一半。沈渝修不明所以地看他挂了电话,急匆匆往玄关走,叫住人道,“怎么回事?”

“家里有事。”裴序换着鞋说,“就我妹一个人在家,我得马上回去。”

沈渝修觉得他鲜少露出的焦急情绪不像作假,便拿起钥匙抛过去,抱着胳膊道,“急就别拖了,开车去吧。”

裴序看了看那枚车钥匙,穿上鞋道,“我打车。”

他们谁也没定义现在的关系,谁也不想主动去捅破那层窗户纸。裴序固然肯缓慢地、少量地踏入沈渝修的生活世界,但许多时刻,似乎仍旧坚持保持一种透明而微妙的距离。

沈渝修心里多少清楚这一点,见他真的不打算拿,便抓起钥匙塞进他的兜里,靠在墙边避重就轻道,“没开过好车不敢开啊?”

裴序抬头看向他,搭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短暂地沉默了数秒。

沈渝修望着他,像是硬要逼着人再往前走一步,不由分说地握着那只手臂,贴着那张漂亮侧脸潦草一吻,低声道,“车主都上过了,车不敢开?”

他站直身体,扬手松开人,笑眯眯道,“行了,走吧,早点回来。”

-

裴序开车返回自己家所在的那栋筒子楼的路上,又接连收到裴荔打来的两个电话。

他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有人砸门的动静,心里格外焦躁,车开得极快,总算在裴荔打来第三个电话时,赶到了楼下。

整栋楼的楼道灯早被那两个人吵得亮了起来,裴序三步并作两步,飞快上楼,几脚踹开不停砸门的两人,“干什么?!”

被他一脚踢得磕到墙上的人明显有些醉醺醺的,大声骂道,“操/你妈的,打牌输了不给钱还打人啊?!”

“就是!裴曼那个婊/子呢?!欠了老子六千块都几个月了还不给!”

裴序表情难看极了,随手抄起对门邻居搁在楼道里的空啤酒瓶,猛地砸到那个满口脏话的男人头上,拎着他的衣领阴沉道,“我他妈不管裴曼欠了你们多少钱,在哪儿欠的,你就上哪儿去找她!再敢来我家,我保证你一分钱拿不到还得横着进医院。”

啤酒瓶炸开的暗绿色玻璃碎片叮当掉到地上,仿佛一地的烟火余烬,散落时发出像小时候他给裴荔做的手工风铃的铃声,清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