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是那只振翅蝴蝶(2)

自那天在酒店分别之后,沈渝修大半个月没有再见过裴序。

那晚的事像一个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暗亏,让沈渝修没法不去想。裴序被灌了药,他却没有。尽管被人压制得厉害,可做到后面多少有些半推半就的意味。

沈渝修撑着办公室内洗手间的洗手台,解开两颗领口的扣子,审视数秒脖颈上那圈开始逐渐淡化的痕迹,忍不住又拿出手机点开了和裴序来往的短信界面。

不知为何,裴序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没再在沈渝修面前出现过。虽然前两天谢骏重新登门找沈渝修商量过融资的事情,但他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沈渝修便犹犹豫豫,最终没过问裴序的情况。

何况那天他自己把话撂在那儿,再上赶着去联系总有种贱得慌的意味。沈渝修足足憋了十几天,如今反而越憋越不是滋味。

人是一直没见,心里倒是比之前还惦记了。

沈渝修怀疑是一丁点儿微妙的雏鸟情节在作祟。

他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到一边,随便洗了个手,拨弄两下额前的头发,便重新把立领衬衫的领扣严严实实地扣好了。

刚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双手,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沈渝修扫见来电归属,调整了一下站姿,谨慎地接通,“爸?”

沈耀辉正同几位老朋友在打高球,讲话时偶有说笑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渝修,今天回家吃晚饭吗?”

沈耀辉很少对沈渝修说一些命令式的语句,常常是和颜悦色的,提出一些沈渝修没有其他选择的问题。

“好的。”沈渝修说,“您几点到?”

“七八点吧。”沈耀辉满意地说,“我和你庞叔一起打球呢,等会儿就带他和他女儿回家吃饭。你早点忙完回家。不好让客人等。”

这顿饭的意图已然很清晰,沈渝修头痛于沈耀辉递来的希望他早日成家的明示或暗示,按按额头,走到落地窗边拨弄着百叶帘,顿了少时才道,“嗯。”

A市近期总在下雨,此刻窗外也飘着细蒙蒙的雨雾,在早早亮起的路灯灯光中,显现出一种凄然的暖色。沈渝修应付完父亲,看着下方公司大楼门口的喷泉,视线跟着起伏的水流飘忽一会儿,又落回了通讯录“小保安”的那页。

“沈总。”助理在外叩门,提醒他差不多该出发去项目工地视察了。

沈渝修收回心思,侧过身点头,“叫司机开车过来,准备下楼吧。”

天气情况不佳,有几个项目的进度稍有落后。沈渝修看过两个港口附近的工程,认为还有一小段富余时间,便让司机开车转向大桥工地。

工地位于低洼地带,施工大门附近积了一大滩污水。司机无法,只能将车开到对面老街,车轮碾过一洼又一洼的泥水,停在路口。沈渝修打开车门下车时,手机碰巧响起来,一时分神,落脚不慎,裤管溅上了一小片新的泥点。

是蒋尧的电话,沈渝修接过助理递来的伞,划开接听,“有事?”

“你这什么口气,弄得我像讨债的似的。”蒋尧和他打哈哈,“不过还真有事找你。”

“有事说事。”沈渝修边说边低头留意着脚下的路。

“最近看新闻了吗。”蒋尧说,“就那个A大伤人案。”

这一嘴提得没头没脑,沈渝修顿住脚步,在记忆中仔细搜索了一番,有了些模糊印象,“那新闻得半个月了吧,强奸未遂还捅伤警察的案子?”

“是。”蒋尧似乎十分了解案情,“女孩子脑震荡了。救人的是一个警察,腹部挨了两刀,重伤昏迷。”

“你挺关心社会治安啊。”沈渝修点评道。

“少冷嘲热讽。”蒋尧回敬一句,压低声音道,“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跟谢骏有关系。”

沈渝修眉头一皱,“他?”

“是这么回事……”蒋尧正要说详情,沈渝修却被突然不远处杀出的一辆车的大灯晃了眼,抬手遮住眼睛,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撞到了跟在身后的助理,手机也摔到地上。

他避开那束远光定睛一看,一群人正从车上纷纷跳下来,冲着老街上一家卷帘门紧闭的配件厂又砸又踢,不一会儿便把卷帘门砸烂冲了进去。

“两个人去堵后巷!别让那杂碎跑了!”

“**妈的!人呢!”

“翻窗了!追!”

叫骂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玻璃和金属碰撞的哗啦声响。沈渝修的助理紧张地拣起老板手机,小声道,“沈总,咱们赶紧进工地吧。”

沈渝修步伐迟缓地向前走了走,神使鬼差地又往那条巷弄里看。那群人堵截得十分专业,戴着兜帽在雨中疾奔的青年已经无路可逃,只能飞快地转过头朝巷口跑来。

“沈总!”眼看对方要冲到这边,助理慌了神,大声叫起坐在车内前座的司机。偏偏他们的车停在巷口边缘,车门一开,阻挡了男人逃跑的动作,围堵的人看准时机,几个人扑上去,一把将人摁到引擎盖上,照着腹部给了几拳。

“跑,你给老子继续跑啊!”为首的人啐了一口,招呼手下动手,几个壮汉把人按到泥水里,又踢又踹,“没本事就不要拿码钱,欠债就得还钱!”

那人说着,用力踩了一脚男人的头,“大雨天的还让哥儿几个这么折腾,裴序,你他妈是真活腻了吧?!”

站在路边的沈渝修听见那个名字,有些意外和不可置信,他推开半挡在自己身前的助理,向那群人靠近了几步。

“嗯?!说啊,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满身泥污的人兜帽滑脱,露出那张沈渝修熟悉的脸。裴序的脸上已经添了不少新伤,有些恢复快的结了疤,有些仍然鲜红青紫,伤口被泡在污水里,仿佛一张撕碎丢弃的画。

“不说是吧,那就别怪……”

那群人耐心全无,没讲几句就要继续动手泄愤,刚抬起脚,身后却传来了沈渝修沉稳有力的声音,“先等一等。”

穿着西装的男人慢慢走到裴序面前,在他两步之遥站定。

雨天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脏,乱,还有无处不在的水汽,而沈渝修是这一小块模糊世界中唯一干燥温暖的存在,只有鞋尖裤脚沾着少许脏污。

裴序被那几脚踩得头微微发晕,没听清沈渝修和那群人交涉的内容。片刻后,他满身血污地硬撑着身体站起来时,原本堵在他身边的人忽然撤开了。

“沈先生,我们也是听吩咐做事。”领头的人自报来历后,见沈渝修给张经理拨了电话,便客客气气地向他告罪,“实在是这杂……他欠钱不还。”

“你们回吧。”沈渝修望着面前几乎没法站直身体的男人,语气不大好,“你们张经理那边我会处理。”

“好,沈先生忙。”那群打手哈腰致意,纷纷转头钻进停在远处的车。沈渝修的助理和司机面面相觑,不明白老板为什么突然插手管了一桩闲事,就都等在原处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