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越秀篇 第八章 大罗仙山

“轰——”一团绚丽夺目的彩光在小蛋的头顶上方炸开,在白雾涌动里元神赫然显现,令天地万物顿时黯然失色,齐齐被吞没在波澜壮阔的万丈光芒内。

小蛋的脑海也彷佛随着这记惊天动地的轰响而支离破碎,散裂成无数变幻莫测的璀璨星辰,不断变化组合出一幕幕的壮丽景象,忽而斗转星移、忽而森罗万象,像是将他的前世今生,与这无边无垠的广阔星海交织融合在这短短的刹那阴阳里。

蓦然,千万颗星辰宛如同时燃尽最后的一缕光亮,不约而同地暗灭在破碎的虚空深处。小蛋立时觉得自己深陷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寂黑暗中,莫名的孤独涌上心头,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那些曾经闪烁照耀的星辰呢?那轮曾经勃然东升的旭日呢?还有今晚的冷月和清凉的夏风,为何尽皆无影无踪?——万象无我,我本为无。像一个在荒凉戈壁中苦苦巡索千年的孤独行者,经历过一次次的辗转反覆、挫折绝望,抬眼处那一汪绿洲已在面前召唤。

小蛋的心间油然多了一缕顿悟,周遭依旧一团漆黑,他的心却已被点亮。

霸下难以置信地紧盯在小蛋头顶茁壮成长的元神,喃喃道:“见鬼,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尹雪瑶已被小蛋的动静惊醒,眼神复杂难言,冷冷地说道:“刚才受了刺激呗。傻人有傻福,他经此一劫否极泰来,或能一举冲上大乘境界也未可知。”

霸下喜不自禁道:“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刚才他还被圣淫虫精气折腾得死去活来,全身裹冰差点成了僵尸!”

尹雪瑶低哼道:“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这道理你懂不懂?他因祸得福,不仅没被圣淫虫反客为主吞噬身心,反将它炼化的千载精气完全吸纳融合,据为己有。

“又情知明日之事凶多吉少,索性抛下一切,臻至忘情无我的天道至境,便似那凤凰一般涅盘重生、脱胎换骨。不同的是凤凰浴火,而这小子身上包的却是冰。”

霸下奇道:“你是干爹肚里的蛔虫么?怎晓得他明天一定凶多吉少?”

尹雪瑶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哀伤,淡淡道:“若非如此,他为什么会任由罗羽杉离去?外面虽有法阵,却挡不住他的奇门遁术。”

霸下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喜悦顷刻荡然无存,一边偷看无涯方丈,一边一字一顿道:“我跟你赌,明天干爹一定会没事!”等了半天却不见老和尚有丝毫动静,显然又在装聋作哑,更不知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说着话的工夫,小蛋的元神已赫然扩展到九尺余高,在半空中嗡嗡鸣响鼓荡充盈,焕发出美轮美奂的绮丽光华。

雪恋仙剑在鞘中铿然弹响,激越颤动,一蓬蓬银白剑晕如雪雾漫空,亮丽晶莹的锋刃上迸发出雄浑剑气,直冲霄汉。

正在这时,突然又有一蓬恢宏的星光从小蛋的体内迸出,刺得众人身不由己地一闭眼。待到光芒稍退睁开双目时,却骇然发现小蛋肉躯上方的那尊元神已不翼而飞!

霸下惊叫道:“我干爹的元神呢?怎么没了?”

尹雪瑶的面容惨白如纸,却道:“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唯有无涯方丈盯着小蛋余留的肉躯若有所思,沉默不言,目光里露出无比惊讶。

原来小蛋将将有所明悟之际,黑冰雪狱下的最后一幅天道石刻,已倏地扑面而来。尽管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但一颗仙心已在忘我感应,像是一个盲者纵然置身黑夜却犹能望见天道昭彰。——道隐无名,彷佛巨大拼图的最后一块缺片,在这一瞬,天衣无缝地焊接于心头。

所有的异变与升华都发生得那样突然,又是那样的自然,顺理成章。

往日的苦心参悟、生死搏杀,譬如一股股涓涓细流,最终汇聚一处水到渠成,将天道星图中最为瑰丽深邃的一幅“道隐无名”画卷,赫然展现在他的心中。

从一个修为浅陋的懵懂少年,数年间,他一步又一步地跨越过横亘在身前的艰险台阶,跋山涉水、九死一生,而今终是来到了这里。

可这是哪里呢?小蛋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正站在一座峰顶上,而周围的虚空不知不觉亮了起来,就像长夜已经流尽,黎明业已来临。

他揉了揉眼睛,诧异地四下观望,重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在身前一株孤零零屹立的遒劲苍松之下,赫然竖着一块古老石碑,上面空荡荡的什么字都没有,恍如自洪荒蒙化之初便已守立在此处。

嶙峋高耸的悬崖峭壁外萦绕着五光十色的云涛浩渺,日行于中、月没于西,缤纷炫目的霞光布满天穹,让人抑郁的胸襟立时为之一舒。

“我这是在哪儿,是在作梦么?”小蛋恍恍惚惚地环顾身外,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手背,顿有一股痛感传出。

天高云飞,风清松伫,忽地那块无字石碑亮起一蓬青色光华,渐渐浮现起一座熟悉的村落。嫋嫋炊烟中,他依稀听到田间地头的鸡鸣犬吠,更有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幽静安宁的小山村,回荡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

石碑上的景象缓缓往小村里推近,就像是自己正漫步走进一家喜气洋洋的农舍里。一个庄稼汉正兴高采烈地用双手高高举起,那兀自呱呱大哭不止的新生婴儿,喜悦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在一旁的榻上,面色憔悴疲惫的妇人满眼慈爱,注视着丈夫手里高举的婴儿,却又唯恐他一个不慎将宝宝摔落在地。

小蛋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一股热乎乎的酸楚堵塞胸头,嘴唇颤抖着似乎想呼唤什么,可声音刚到了嗓子口已然哑黯。——自己的爹娘原来是这般模样!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对山里夫妻,但却是这世上最用心疼爱自己的人。

稍一恍神,石碑上又出现了丁原、盛年、罗牛和卫惊蛰的身影,而站在他们身前的还有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衣老道,小蛋却不认得。

望着卫惊蛰幼年时的模样,小蛋的嘴角不由闪出一缕笑容,却见他解下一块玉佩戴在那婴儿的脖子上。

小蛋呆了呆,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挂在胸前的紫竹佩竟是卫惊蛰所赠。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而盛年、丁原等人又为何在自己出生的第一天就赶来卧灵山探望?

正大惑不解之时,石碑上的景象又有变化,一幕接着一幕俱都是那婴儿成长嬉戏的场景,连曾山都在镜头里一晃而过,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逗自己。

小蛋唇角的笑意更浓,看着孩提时的自己,那感觉又是亲切,又是怪异。

然而不到一刻,他的笑容突地变得僵硬,眼前那一幕触目惊心,惨绝人寰。那个只有两三岁大的孩童费力地将一床棉被扯到父母冰冷发青的尸体上,而后呆呆坐在两人的身旁,既不哭也不闹,像是尊泥塑般傻傻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