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天临近下班时间,江明楷的秘书乔依然给江明月发来请他教授吃饭的时间和地方。

微信的聊天记录停在上次江明月向乔依然打听魏东东父亲的地方,她发了个定位,说接教授的车已经安排好了,问江明月打算自己过去,还是她派车去接。

从大学城到酒店还有一段距离,江明月说自己去。

到了吃饭那天,江明月白天在实验室还见了教授一面,他刚洗完仪器,站在几个师兄后面听他例行训话。

魏东东被骂得低头不敢说话,半个多小时才结束,然后江明月去图书馆复习。

晚上在酒店包厢里,对方客气得跟白天不像同一个人。

教授姓胡,叫胡海洋,年纪五十岁上下,履历很漂亮,在一众搞学术的里边是很会转弯的那种,论文有质量,钞票也有大把。

江明月还算本科生,没正式到他门下,还要等考试结果,接触不算很多,所以胡海洋不太清楚江明月的家庭情况,只依稀知道应该个富二代。

学生常讨论江明月又穿了什么戴了什么,时常有好车来接,多接几次,就都传开了。

上回,两大盒朱丽叶玫瑰白给了魏东东,胡海洋听了,还多余问了一句:真没要钱?

他知道魏东东为经费审批发愁,意思是让他别嘴硬,私下为他出点,没想到江明月真没要。

不过海城大学里的富二代不算稀有物种,胡海洋在学界和商界都混了好些年,见过的更不少。

先前他让江明月进实验室,纯是因为看上江明月确实是个做实验的材料。

在有些地方,不紧不慢是件坏事,但在实验室里却是很难得的一点。

都说寒门出贵子,但学术界的大数据给出的事实却是越有钱的学生越能待得住实验室,做十几年重复实验最后一飞冲天的,大多数家里条件都不错。

可也仅限于此。

一来江明月不再跟组里的项目,考不考得上还两说,二来他本人不多话,被踢出项目后就老老实实地洗试管,存在感并不是很高,连跋扈的坏印象都不给人留一个。

胡海洋也从未在其他同事那里听说这位同学有什么过人的出身。

像学校每年都会进几位新生,带来新楼或其他福利,江明月显然还没到那个级别。

最近胡海洋手上有个临床专利急着要卖,找人合作也可以,但那项目一看就是专会吞钱的玩意儿,虽然是个有眼光的都看得出后期不会赔钱,但有财力能经得住前期实验和试药的主没有几个。

鼎业制药算一家,可胡海洋四处找关系牵线搭桥,也没能找着一个管理层的说上话。

江明楷是鼎业制药的东家,换句不太适当的话讲,江氏对鼎业制药,好比沃尔玛对旗下的一家连锁超市。

胡海洋不至于自大到认为自己的项目能惊动江氏大老板,但除此之外又想不出其他理由,西装革履地到了地方,一进包厢,到学校接他过来的助理向他介绍江明楷:“江总。”

江明月也已经跟着站起来了,叫他:“胡老师。”

胡海洋的一顿饭吃得有些飘飘然,不真切感从头至尾没有消失。

江明楷虽然看上去持重严肃,但对他的态度算很客气,言辞间托他多关照江明月。

他本人虽然还是没能完成把饭局从见投资人到师生宴的彻底转变,但毕竟不是丝毫没见过世面,所以面上应付还算自如。

胡海洋跟江明楷互相敬酒,还有桌上作陪的你一言我一语,酒过三巡,热闹起来。

胡海洋道:“我讲句实话,其实江同学有兴趣的这方面,伦敦和纽黑文做得的确都比国内好一些,大多数留在国内的学生,是条件不允许……”

如果江明月是个普通的富二代,待在他实验室里还解释得通,但显然不是,以江氏的财力,江明月的选择就有些过于朴素了。

“家里原本也是这个意思。”江明楷眼神落在江明月身上,看小孩似的笑了一下,“但他自己说,从大二开始就在胡教授的实验室,后来您又有兴趣让他跟项目,他做了一些,不好半途而废,所以前面做的申请就也都停了。”

江明楷的话说得很客气,其实就是江明月死心眼,不肯半道上撂挑子,恐怕耽误了别人的事。

后来家里出事,他才迟迟没有报道,因此被踢出项目组,但江文智去世不久,徐盈玉离不开他和江明楷,所以就还是留下来继续考研。

一顿饭下来,胡海洋喝了不少,但看着还算清醒,是酒桌上练出来的。

临出门前,他反复对江明楷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江明月,但始终没好意思再讲专利的事。

最近江明月一直在实验室干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实在说不出口请江明楷帮忙。

江明楷主动跟他交换名片,胡海洋才展开手心,里头躺着一张已经握了好半天的名片,已经皱得不像样了,他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才显出一点醉态。

江明楷的助理眼疾手快拿过那张被汗浸湿的名片,周到客气地送他出去。

作陪的人当然用不着江明楷招呼,他也带着江明月送了几步,但没走远,就停在大厅南边。

“现在回家?”

江明月点头:“司机一直等着没走。”

江明楷抓着他的手看了眼指尖,又摊开掌心看上面很细的起皮,江明月收回来背到身后:“干嘛。”

“让他回去。”江明楷说,“我顺路。”

“喔。”

江明楷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觉得他傻得过头。

在实验室洗仪器洗到手蜕皮,手腕上可能是沾了特效洗涤剂有些过敏,红了细细的一条,并不是很明显,甚至江明月自己也没有怎么注意到,如果不是上回江明楷看见随口问了句,可能直到这学期末,他还是在老老实实地洗东西。

“他刚才提的那个……”

江明月说:“魏东东。”

“魏东东。”江明楷道,“你跟他关系好?”

“挺好的。”江明月不想让他一直提溜着自己衣领后面,缩着脖子躲,“他马上毕业了,成绩特别好。”

“上回问的那个原灵的工人,是他爸?我记得也姓魏,说是你同学的事儿。”

乔依然会告诉江明楷是江明月想到的,点了下头说:“已经办好了。”

“怎么办的?”

江明月把越仲山的解决办法说了一遍,江明楷没说好还是不好,过了会,只说:“你自己的事,自己要有主意。”

“知道了。”

江明楷喝了酒,江明月没喝,两个人没像平时一样顶着说话,上了车后座,江明月歪着头往江明楷肩上靠。

天已经黑了,车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耀。

他突然有点想起江文智,但没有说出来,过了会,江明楷用胳膊搂了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