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天地为炉 造化为工(第2/3页)

只这一手,张天吉便是自愧不如的。

恐怕就是正一道符法造诣最高的“呈天君”,也就是做到这一步了。

敖洋对符法是个外行,见这一手应下,声势大不相同,也有些惊喜:

“莫不是可能反败为胜?”

张天吉无法答他。

也在此时,余慈落子,此刻情况仿佛与开局时掉转过来,他这一着平平无奇,当空悬照的大日金乌、缥缈清音,也没有什么新奇的变化。

旁人尚来不及细品,广微真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径直落子。

这肯定是超越了之前他所有的落子速度,而当那乌沉沉的光芒落定,很大一部分修士,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也在此刻,虚空棋盘上,白光上冲,光焰飞腾,然后……

熄灭了一片!

落子、断气、提子!

水天之间,陡然间静寂下去,而观景云台上,则是敖休第一个醒觉,下意识激跳起来,狂叫了一声:

“好!”

这一声吼,使得观景云台、乃至于述玄楼上的气氛,均如河上冰层迸裂,喀喀喇喇响成一片。

“突来一着,下得好辣手!这怕不是有一条大龙了?”

“怎么回事儿?这是要翻盘吗?”

“这局面可是越发地看不懂了。”

议论到后来,便是辛乙都摇头:“竟给逼到了这步田地……”

怎么,想改口?

某些人不可避免地这样想法,可又不敢确定。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敢擅解辛乙他老人家的话意了,尤其是胸口那氤氲暖意依旧存在之际。

一时间,述玄楼内都是沉默。

但辛乙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他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好好看吧,这是广微拼了老命给你们争来的……”

话至此处,不管别人是怎样的反应,他都不再多言,也有些意兴阑珊。

因为他最清楚,广微真人素来倡导的是清净符,即单纯摹天仿地、画符成窍、以气贯之,不喜其中掺有太多所谓“神明”之能、香火之力。便是正一道内,性灵通神的符法亦是高妙,他也很少涉及。

可眼这一部拼合起来的符箓,有个名目,叫做“太上正一禁煞解厄法箓”,虽然结构精妙,法力通天,却终究还是借用“神明”之力,对广微真人来讲,不再是那么纯粹。

至于为何如此,原因很简单:

广微真人还想支撑下去……他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支撑下去!

私心杂念……终于沉渣泛起?

辛乙摸着自家脑壳,在心中调笑了老友一句。

当棋局进行到第四十一合,那种局面,就是个修行刚入门的通神小修,也能看出来,广微真人败势已成,万万没有扳回来的机会了。可一旦认输,这盘可称“空前”的棋局,便再没有了存续的必要。

这时候的广微真人,“私心”才真正占了上风。

他让想这盘棋局尽可能地延续下去,“逼”余慈尽情展现其中神通威能,使得水天之间万千修士能够体会符法不可思议的奥妙。

可也是这份“私心”,才是真正排除了门户之见,无你我、内外之分。

有的只是对符法的一个“痴”字而已。

不管述玄楼内外有多少人能够理解辛乙的言语、明白广微的情怀,棋局都在持续。

余慈应手。

自家几乎是给屠灭了一条大龙,排布的四十余个窍眼,转眼就扫灭了三分之一,不管是在现实的棋局上,还是星罗法的规矩下,都是大大的不妙。

可余慈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落子的节奏都看不出有什么变动,依旧干脆、直接。

随着白光投落棋盘,棋面上还是看不出任何变化,可就是这种“无变化”,才让能看清局面的人惊心且无奈。

辛乙早就不看棋盘了,他眯起眼睛,透过水晶顶,看天空日轮。

此时在述玄楼上,和他眼中看到的“情景”比较类似的,可能不超过一个巴掌。

越是观察,心里越是发痒,无意识地扭动脖颈:

“真想拿下来修修啊……”

便在他的感叹声中,余慈和广微真人又各落五子,前者则又被提了两子,棋面上简直就是一溃千里的模样。

甚至在残缺的棋形周围,都要找不到落子的空当。

水天之间,万千修士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瞠目结舌,不知东南西北。

半空中,余慈摇摇头,他明白广微真人的想法,可用的方法已是无奈之下仅有的选择,未免不怎么周全,冲乱了棋形、符形之后,能看懂棋局中间内核的,已是凤毛麟角,而技巧上的变化,也已经穷尽。

那些水准参差不齐的修士看了,怕是有害无益。

到此为止吧!

余慈投落棋子,落在虚空棋盘上,依旧是挨着自家棋形,也是附近仅有的几处能下子的地方。

一子落下,许多人就是呲牙咧嘴。在棋术上,这简直就是自堵出路,再送一条大龙去给广微真人屠宰。

只要广微真人落子的话……

可问题在于,广微真人拈子在手,却再也找不到落子的位置。

概因虚空棋盘之上,之前他所排布的黑子,其黑沉颜色正逐一褪去,换了炽白光焰,冲霄燃烧。

广微真人愣了愣,慨然叹息:“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叹罢掷子,就此认负。

述玄楼上,辛乙续他所言,悠悠长吟:“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何物为炭兮,何物为铜?”

楼上诸人听得直翻白眼儿,连广微真人突然认输的冲击都淡了不少:

您老是不是突然忘词儿了?

当然,也有人在思虑辛乙话中深意。

若按原初所本,应是“天地如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乃是流传千古的名句。

经辛乙这么一改,意味儿就有些微妙的变化,似乎在暗指什么。

述玄楼上的人在动脑筋,而在观景云台上,敖休则在怒叫:“违规……”

“你闭嘴!”

张天吉毫不客气地呵斥过去,按正一道的辈份,敖休算他的师弟,训起来理所应当。

压住了敖休,张天吉又对旁边弟子道:“去迎你广微师叔祖回来!”

弟子应命而去,这位本来也是莫名其妙,可才一动身,四面又传来惊呼声,他一抬头,只见高空之下,日轮外围烟霞正急剧收拢,盘转化形,转眼间成了一具似铃铛又似小钟模样的法器,顶部提手有山形如剑,正是玄门帝钟形制。

而日轮中的三足金乌则是首度飞出,往帝钟内投去。

帝钟只一晃,便将金乌收纳,甚至不见任何变化痕迹。

但紧接着再一晃,缥缈清音微见起伏,广微真人所结的“太上正一禁煞解厄法箓”便是砰然崩解,其中“神明”似已具灵性,在崩散的符文中,现了法相,个个三尺有奇,内外俱现光明,于虚空中结阵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