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图兹的疑虑

“在黑暗中移动你的脚步,谨慎,谨慎,再谨慎!”——《盗贼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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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厚重浓浊的阴云在兰蒂斯顿家族城堡上空笼罩,然后向四面八方舒展着自己狞恶的身躯。

暴风雨就要来了。

在这样昏沉的夜色中,本应该陷入寂静的石砌走廊上却响起了图兹管家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他的眉头上挂着淡淡的隐忧,穿过重重门廊,在一间烛火通明和装饰华丽的客厅前停下。

原本站在拱形门前的仆役立刻紧张地走了上来。

“去,把少爷唤醒,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图兹挥了下手,他在原地踱了两圈,却发现仆役站在原地未动,只是露出满脸为难的神色。

他凌厉的目光立刻投了过去,仆役犹豫了一下,最终屈服在这份压力下,不得不转身走到里间,机械地拉响了摇铃,然后他的下一步动作就是抱住头……

图兹静静等待了片刻……

“啊……”

从里间传出来的仆役的惨叫声,接着又跌跌撞撞的滚到了他的跟前。

身穿睡袍的伦迪特少爷拿着一根皮鞭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他一脸不爽地说道:“图兹管家,现在可是半夜。”

图兹管家深深凝视了对方一眼,微微欠身,沉声道:“少爷,我有重要的事情。”

仆役捂着手臂急忙识趣地退了下去。

“重要的事情?”罗澜心头微微一震,他悄然移步来到窗边,假做透气似的一把推开,一股冷风闯入房中,烛火一阵剧烈地晃动,然后他霍然转身,欣喜道:“难道又买到了什么异类鹰鸟了?”

图兹皱起了眉头,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咳嗽了一声道:“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您的继承权问题。”

“哈哈,这难道还有什么悬念么?”罗澜状极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头肮脏的猪猡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白痴!”当他用伦迪特的神态和语气说出这句话时,暗中却不失警惕地观察着图兹管家的表情,揣测着对方所说得这句话的用意所在。

图兹缓缓摇了摇头,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恐怕未必。”

罗澜先是愕然,然后沉下来脸来,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窗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动着他额前的短发,他的目光也不停闪烁。

对方约莫五十余岁的年纪,一副学者型的外貌,衣饰得体古板,瘦削的体型和细长的手脚并未有过练习过任何武技的迹象,手掌附近没有练过剑矛之类武器的固有形状,也没有用药水去掉的老茧的痕迹,这是个完完全全不通武技的人,资料上说,佐德伯爵十几年来的卧病在床,已经使他在实际上接掌了整个家族的运作。

“少爷。”图兹管家的语气很凝重,“我需要知道今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下午?”罗澜支吾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早在傍晚时,图兹的桌上就摆上了一份报告,从伦迪特什么时候带着三名剑士和罗澜外出,又什么时候回来,写得清清楚楚,然而这位大少爷是一个人回来的,并且回来时还带着惶惑不安的神情。报告上说在一间荒弃的木屋里找到了三具伦迪特随身剑士的尸体,又找到了神情呆滞,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是谁和做过什么的西奥斯。

当伦迪特惊喜地发现他那位兄弟居然失去了记忆时,他的腰杆又一下子挺直了,开始吹嘘自己在丛林里如何与魔兽搏斗,而他的兄弟则被吓傻云云。

然而图兹认为那些都不是真相,只不过是这位并不成熟的少爷玩弄的拙劣的把戏,而且看样子还没有成功。

他扶正了一下眼镜框,淡淡道:“您知道我的意思。”

“你到底在担忧什么?”罗澜的声音一下提高了不少,显得有些羞恼。

他的表现在图兹看来是被戳到了隐痛,这与他对事实的判断更接近了一步,他无奈叹了口气,抬起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罗澜,道:“我怀疑……他是伪装的。”

一阵狂风从窗外灌了进来,将几只烛火猛地吹灭了。

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昏暗。

“哦?”

罗澜顿时杀机盈胸。

不错,他的确是伪装的。

阴暗的氛围里有一股森冷的寒意渐渐弥散开来。

他踏在暗弱光线边缘,在几乎无法察觉的情形下一点点靠近图兹,只要不出意外,他有好几种办法让对方不知不觉的死去。

他竖起耳朵万分仔细地辨听着周围的动静,可令他疑惑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如果图兹当真察觉了自己的破绽,又何必单独来见自己呢?他不禁停止了动作,在黑暗中冰冷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图兹并没有察觉到死神的临近,头部微微低下,似乎陷入了思索中,道:“从您的兄弟进城堡的第一刻起,我就发现他很不简单。”

“嗯……”这在罗澜听来更像是揭露阴谋的前奏,他又向前不动声色的移动了少许。

图兹管家猛地抬起头,大声道:“可是您怎么知道您的兄弟是真的失忆了呢?”

罗澜一怔,脚步顿止,眼睛蓦然睁大:“你是说……”

“是的,像他这样的身份,在受到威胁情形下,扮作失忆是最好的选择,既能降低其他人的敌意,又能掩饰他杀了那三个剑士的行为,更凑巧的是,您还为他圆了这个谎,魔兽……唉。”图兹摇头不已,他知道要这么草包少爷承认错误是件多不容易的事情,只好由他尽量委婉地说出来。

罗澜目瞪口呆,他实在没想到图兹还能有这么一番精妙的分析。

图兹大声道:“明天见到老爷的时候,说不定他的记忆又一下子恢复了过来。”

罗澜暗暗翘起了大拇指,当然表面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忠实于自己的角色,“嗤”了一声,蛮横地说道:“你又怎么知道当时的情形?他就是失忆了!”

果然和自己所料的一样,图兹不由叹息,少爷被揭穿谎言后不是想如何去弥补,反而只是对为了自己的面子死撑到底。他不得不抛出最后一张底牌,力图弥补已经犯下的错误,冷声道:“即便是他真的失忆了,您以为您就获得了继承权么?您一开始的行动就是错误的!”

“什么?”罗澜微微一惊。

“少爷,我跟随老爷四十年了,他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他抚了下自己梳理的一丝不苟的白发,有些激动地说道:“伯爵大人确立子嗣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看谁有能力将家族的血脉传承下去,但是您能做到么?”

罗澜呆立了好一会儿,突然指着他哈哈大笑道:“你在和我说笑么?可是他现在是个白痴了。”

“恰恰相反。”图兹盯了他一眼:“即便他真是一个白痴,通过药物还是能让他就范的,可以让他比最听话的种马还要听话,相信他更会是一个最听话的儿子。而您……”他不停的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