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陈塘秘事 第八章 魔门闺秀

望着哪吒的背影行进内院,倚弦这才松了口气,沿着湖旁回廊往回走,四处找寻耀阳,谁知遍寻整个后园都见不到。虽然倚弦觉得奇怪,但想到耀阳有灵体护身,而且耀阳识得他现在这具肉身,回来自然可以找得到他,也就没有过多担心。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研究应该怎样脱出这具躯体。他低着头在内府三转两转后,找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柴房。想来此时已经接近深夜,柴房理应是无人造访之地。

想到这里,倚弦心中一阵兴奋,于是随手在内院的墙角处划了一个倒三角的记号,这是他和耀阳以前躲避追逃的独特联络方式,然后躲回了柴房。

做好一切以后,倚弦将自身的思感神识全部关注这副躯体之上,脑中反复追忆《玄法要诀》中关于灵身魂魄的记载,苦思解脱之法,然而《玄法要诀》乃玄门正宗的法道典籍,又怎会有这些鬼魅小术的法门,所以任他如何尝试却始终不得其法。

虽然找不到脱出肉身之法,但倚弦却发现一个令他惊喜万分的现象。正如他最初对灵体异能的推测,当归元异能遭遇具有气血经脉的肉身,果然呈现出稀有的凝聚力。他可以感应到潜伏在上丹渊海的异能,但不知是否因为女子经脉有别于男子的缘故,他竟暂时无法调动异能循行。

倚弦正反复沉思时,心中忽然生出一阵异常浮躁的感觉,只想当即冲出房外,仿佛有什么事情等待自己去做一般,而且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正当倚弦按耐不住的时候,柴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门口出现一名身着白衣,身形曲线玲珑,但面目却极为丑陋的女子,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嘴角和胸口都沾有血迹,胸口处血液更是丝丝往外渗出,正是方才遭石矶偷袭而受伤的姮姮。

倚弦脑中腾的一热,竟毫不迟疑的一下冲上前去,将那白衣女子搀扶进来。就在两人身体相触的刹那间,各自不由感到心中一震,也均感对方身体不由自主的轻轻一颤,二人暗自诧异不解。

倚弦扶姮姮在铺满干草的地上坐定,但见这白衣女子竟不理睬自身的伤口,只是用她那一双晶莹剔透皓如水晶一般的美眸目不转睛的注视自己。倚弦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尽管他明明白白的感应到对方一身高深的元能,但心中偏偏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他心下虽然感觉怪异,但随即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连忙用手指指向她的伤口,一面示意她要赶紧疗伤,以免被她看出什么破绽。

姮姮看懂他的动作,摇头叹道:“看来受伤以后,圣功对我的影响太大,居然会对哑姑你产生这样奇怪的感应。算了,我还是先疗伤吧!”语罢,一双纤纤玉手缓缓贴在胸前,泛起强烈的银白光芒隐入胸口伤处,渗出的鲜血终于凝结,但伤口却没有立即复原,看见伤势很严重。

姮姮张开妙目,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瞥了一眼傻愣愣呆在一旁的“哑姑”倚弦,看到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担心,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对他做了一个“我没事”的手势,轻拍身旁干草示意他一起坐下。

倚弦确实在为这个陌生女子担心,但是更被自己的奇怪感觉搅得心中难安,不知其所以然。当他看到姮姮的动作才蓦然惊醒,想起自己现今的身份,心怀忐忑不安的情绪依言坐了下来。

倚弦木然坐在白衣女子身旁,但觉一缕淡淡幽香不断钻进口鼻之间,一直痒到心里。像这样接近一名女子,是他生平从未有过的际遇。他忍住了深吸几口的贪婪想法,但还是忍不住斜目向身旁女子望去。

月色清冷,树影摇曳,淡雅的月光悄无声息的穿窗而入,斜斜洒落在姮姮脸上。她的面目虽是丑陋,但从她双眸中透出的寂寞与悲伤,令她仿若旷谷幽兰般的气质脱颖而出。让倚弦不由想起芳魂已渺的幽云,登时心中大痛,泪水险些涌将上来。

就在此时,姮姮感应到倚弦的心绪变化,轻咦一声,伸出左手,纤纤柔荑如兰花般舒展开来,压在倚弦脉穴之上,喃喃道:“哑姑,你没事呀,怎么心脉会忽然出现异常情况呢,真是奇怪!”

软玉温香,肌肤相触,肉身虽然不是自己的躯体,倚弦还是压不住小鹿乱撞的心,连忙扭头侧脸屏住呼吸,生怕粗气喷吐,唐突了身前佳人,半晌后方徐徐吐了一口长气,心底羞躁恼恨,也不知骂了自己几千百句。

就在这种心境下,倚弦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姮姮玲珑剔透的手掌上,心下难免又是一阵浮想翩翩。却不知在他眼中拥有嫡仙落尘般气质的丑陋女子,此刻心中也正翻江倒海般起伏跌宕,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为何,前生命运幻景里的种种虚象又再浮现,令此时的姮姮陷入自记事来从未有过的恐慌与迷惘,一双秋水剪瞳般的眼眸突然变得茫然迷离起来。

姮姮自小便被立为魔门防风氏的“神器御女”,居于弈射山的风月宫中与世隔绝,潜心修行本族圣功,以接任守护宗门神器的法职。所以一直以来清心寡欲,出尘脱俗,极少思及男女之事。

可是随着法能的提升,她在百年前阴错阳差解开了师尊置入她们姐妹心中的封印,才从与她心念相通的妹妹——“风魔女”婥婥那里得知,原来她们姐妹实为一体双修的魔身,但宿世以来都注定受一段情缘所困,是以心中震骇非常。

记得那一日,妹妹婥婥心中忽然情波跌宕,汹涌澎湃,差点不能自制,遭到体内“无情魔修”的反噬,稍一不慎便有形神俱灭之危。情况紧急之下,姮姮只能动用密修百年的“祈慈天诀”稳定婥婥的心神,助她将灭情道修至极境,同时也取回了属于自己的三世记忆。

透过那一半残损的三生印记,她看见万千幻象、浮光掠影,隐隐约约的一名男子面容模糊出现,彷佛无数碎片纷乱而急速地拼接,又迅疾迸散开来。许多杳渺往事犹如夏日雨荷缤纷开放,又如天际流星稍纵即逝。那种感觉熟悉而陌生,欢悦而惊恐。

“原来这便是所谓的三生之缘?”素来心静止水的她忍不住叩问苍天。

……

倚弦看着身旁呆滞无神的姮姮,也不由焦急起来,轻轻推了一下她的香肩。

姮姮醒过神来,秋波转处,见到身旁一脸焦急默默陪伴自己的哑姑,心中不由一酸,喃喃道:“你倒是好心肠,像极了我爹爹。可惜爹爹犯了族规,被师尊关起来,再也见不着了……记得那几天夜里,我找遍了整个羿射山谷,但始终没有寻到,还偷偷哭了好久。师尊说,要成为神器御女,就必须绝情寡欲,心无旁骛,对凡尘万物不能有一丝留恋,甚至说就算她老人家羽化登达摩诃界,也不许我流一滴眼泪。还记得有一次我偷偷跑下弈射山,忍不住与山下孩童玩耍,师尊随即赶到,将那个村落一百零六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