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第2/2页)

就像田友明的妻子鞠三娘,她入院时说是稍许有些不妥,生完之后又在保健院里养了七八天,田家人才把鞠三娘接出来的。

田友明这时便答道:“谢贾三爷关心,拙荆已经出院了。”他想起妻子生产的情形,忍不住又向贾放拜了下去,道:“多谢贾三爷,为全寨的百姓考虑,为寨中的家家户户考虑,这是大功德。”

贾放忍不住双手乱摇:“别,别客气,要谢尽管去谢张先生,去谢助产士们,别谢我,我都没出什么力。”

他虽然如此说,田友明却认定了这“妇幼保健院”这种名字只有贾放才能想得出来,非要感谢一下贾放,改天请他到自家喝酒。

好容易田家父子告辞,贾放终于有功夫低下头,好好看看水宪在信上跟他说了什么。

说来也怪,他和水宪已经有一阵子相互没见面了,但是总让他有种错觉,两人依旧像是水宪养伤那时一样,无时不刻不粘在一起。可能正是这互致问候的信件让他产生这种错觉的——他和水宪现在成了彼此的最佳笔友,没有之一。

信上他俩一般都是汇报自己这边的进展和身边发生的各个事件。

贾放把赵成的事情写给水宪知道,语气里颇带有几分遗憾——可能因为赵成比他“年长”,他便以为赵成是个成熟的大人,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因此贾放从未关心过这个年轻人的思想动向,导致赵成误入歧途,他也有一定责任。

水宪的反应却冷烈些,他写说大家世仆,一代会比一代更贪,原因是上行下效,下一代看到上一代贪些小利,只道贪小利是正当的,下一代又会比上代贪一些。

除非革除世仆家生子这样的陋习,将之改成普通的雇工制度,否则大家族里的世仆积弊就永远改不掉。

贾放深以为然,考虑在武元县这样的地方着手改革——武元县竟然没有宁荣二府这样仆从数百人的大族,一时竟让他无从改起。

水宪又回他关于那些“猛火油”:找到猛火油不难,将猛火油收集起来也不难。他就知道好些地方出产猛火油的。因此还不能断定,指使赵成之人就和那些持火器的杀手是一伙。但是他认为可能性很高。

“但如今,梧竹幽居所有的,已不再是‘猛火油’,而是已经分馏成为汽油、柴油、石蜡、沥青等多种有用之物。对方只晓得将猛火油易然,灌入水中会浮在水面,这与千年之前先人无异。千年以降,全无半点进展,此等凶徒,不足为惧矣……”

贾放心想:有道理。

水宪但凡有任何问题,他也会尽力解答。

到了信末尾,水宪往往就掉个书袋,写上一句“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①“晓来梦见君,应是君相忆”②之类。

贾放:……我可能只会写土味情话。这不公平!

为啥杜甫能连写十五首赠李白,元稹和白居易恨不得做个梦梦到对方都要写到诗里,而他却啥也写不出来?

贾放郁闷不已,将这些感想都顺手写在信上,管他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寄给水宪。

谁知水宪回信的时候,给他颁了个古往今来第一笔友大赛“入选”的大奖,并表示贾放远远盖过了元稹白居易一干人等。贾放入选的理由是“有问必答”,因为贾放即便答不上来,他也总有办法找到答案。谁说笔友就非得辞令翩翩情意绵绵?有问必答答得简明扼要切中要害,也是长处呀。

贾放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太过嫌弃。

总之,即便两人不在一处,但这书信往来之频,却能令这两人身居两地,情发一心。

*

京中,荣国府里,贾赦已经渐渐都熟络了府内各项事务。内院中馈那里,贾代善原是说过让张氏接手中馈,但因为张氏身子不便,这事儿就耽搁下来了,多数内院的庶务都还在史夫人手里不曾移交。

这日贾赦刚刚收到了南边的来信,贾政期期艾艾地写信来问家里的状况。毕竟当初贾代善说得很清楚,林如海贾敏婚后,让贾政带着媳妇在岳家住上大半年再说。

但是现在南边接到消息,贾代善伤势渐愈,虽然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但终究是无大碍了。贾放与北静王一同遇袭的消息也传开,三皇子在京里轰轰烈烈地抓人……贾政与贾敏在金陵与姑苏早已是望眼欲穿,恨不得身插双翼,马上飞回京里去。

贾赦这时却很得意,心想你们都在最危难的时候纷纷离开,将京里都交与我一个人苦苦支持,平白受了多少煎熬,如今却是我一人当家做主,坐收渔利。

其实只是他以前不屑使这心机,若他早动些小心思,这世子之位怕是早就落在他头上了。

贾赦如此得意了一刻,却又反过来想:其实他家几个弟妹,有几个是愿意与他争的?老二迂腐板正,不知世务;老三另有际遇,与他人都不同;妹妹是个女孩儿……唯一看他不顺眼的,竟是世上理应最亲的老娘。想到这里,贾赦又难免沮丧,觉得自己刚才得意的实在没来由,又实在是很蠢。

如此枯坐半晌之后,贾赦轻轻吁了口气,命人去后院里请了老夏妈过来问话。

“大奶奶可好?”

“回姑爷的话,小姐一切都好。”老夏妈信誓旦旦,“姑爷放心,您也无须太过紧张,小姐这又不是头胎。”

因为算来张氏快要生了,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至少发生两次。

接管了荣府诸般事务的代价就是,贾赦没办法总陪媳妇腻在后院里,外书房脱不开身,就只能着人来询问媳妇的情形。

“这就好——”

贾赦继续埋首事务,再抬头时,已经是夕阳在山,红霞漫天。

忽听院外脚步声急促,接着有人惊呼:“太太,您怎么来了?”一时唬得贾赦外书房的门客小厮纷纷避之不及。贾赦抬头,见正是史夫人带着几个丫头赶了过来。

贾赦吃惊,赶紧迎了上去。却见史夫人涨红了脸,一副怒气填膺的模样,一见到大儿子,两人刚打一个照面,史夫人一只玲珑的小拳拳就捶在儿子的胸口之上。

“我让你躲!”史夫人一边小拳拳打儿子胸口,一边气得跳脚,“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概不闻不问,只管躲在前院里,你是在躲什么?究竟是在玩牌戏,还是在跟哪个丫鬟厮混?”

贾赦一股无明怒火登时冲上心头:叶子牌他早已金盆洗手不再玩了,至于跟丫鬟厮混——当他是贾政呢?

贾赦与史夫人两个,一个心中只惦记着旧怨,一个只记得昔日的刻板印象,两人一时针尖对麦芒,相互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