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第2/3页)

贾放也觉得如此。他飞快地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我猜可能还有一人,手持另一枚火器,在城里等着我们。”既然在城外没能得手,也许城内还会有埋伏。

从刚才遇险的情形来看,贾放觉得人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宁荣二府很可能是对方攻击的重点——贾府里人也多,一想到可能会祸及家人亲友,贾放的心就再次朝起悬。

水宪却说:“这车驾上有北静王府的徽记,会有人知道咱们的去向。我怕当我们到了北静王府跟前的时候,就会有人对我们不利。”

“但我们必须一起回王府去……除了我那座院子,恐怕全京城都再找不到这样一座大宅子,既能安全庇护我们两人,又不会伤到任何一个无辜……”

水宪像是知道贾放心里的每一个念头,而他也确实说过,他离群索居不喜人打扰,因此他那座王府,恐怕是全京城仆从最少,也绝对无人造访的一座王府。

水宪面前支起身体,勉强靠在贾放的膝盖上,让贾放稍许揭开车帘看了一眼,便对贾放说:“你让车夫过了前面一个路口便停下来。”

*

当北静王府标记的车驾驶近王府正门,已经有人对面的大影壁跟前候着了。

车驾驶近之后突然来了个急停,那车夫勒住马匹,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奔进西面的角门,像是进府传讯去了。

大影壁跟前,扛着火铳的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火铳从肩上放下来,平托在身前,冲着大车的车厢放了一响。只听“轰”的一声,锦障制成的油壁车厢登时千疮百孔,好几处窟窿甚至被点着了,依稀可见一圈圈细细的火焰——世上没有多少马车的车厢能够经得起这样一击。

一声巨响之后,车驾跟前的两匹高头骏马同时受惊,在无人控缰的情况下自动蹿出,拖着破破烂烂的车厢一阵猛跑。

大影壁跟前的杀手心知对方肯定没法儿逃脱,但是他本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责任感,到底还是追了上去查看,过了一会儿便面色无比郁闷地回来,重新立在大影壁跟前,先给火铳重新填药上膛,然后看了看上头高悬的“敕建王府”匾额,到底还是没敢造次,没敢敲开中门,而是去踹开了刚才车夫消失其中的那一道角门,扛着火铳,进入北静王府。

这时贾放扶着水宪早已进了北静王府的侧门。他将水宪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让水宪将身体的大半重心都支撑在自己身上。

饶是如此,他偶尔扭头看看身边人头上渗出的汗珠,便知水宪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无比疼痛。水宪每行动一步都会触及胸口骨骼的伤处,但是此刻又不能不走——据水宪说,他那座园子里有“绝对安全”的所在,足以庇护他们两人。

在进入垂花门之前,水宪略停了停,指点贾放去将垂花门旁墙壁上嵌着的一枚木牌翻过来,让绿色变为红色。

“红色便是命府里的任何人绝对不可以迈进花园一步……”水宪费力地解释,“他们绝对不敢违拗……”

贾放却不用水宪多说就明白了。水宪在园中不喜人打扰,因此特地在园门外做了标记——绿色是不愿相见,红色是绝对不见。北静王府中的仆从会按照这标记来决定是否入园打扰园中。

当然,这片木牌对贾放是不管用,他身上系着那枚“天一生印”,拥有畅行无阻的权力。

此时且不管杀手如何,有这边红色的木牌在,至少北静王府里的其他人不会误入园中受到伤害。

这时他们听到了府门外的声响。水宪当即别过头,重新倚靠在贾放肩上,沉声道:“我们要赶紧了!”

“去哪里?”贾放问。

“去‘与谁同坐轩’。”水宪随口吩咐。

贾放:……?与谁同坐轩?那是一座临水的轩亭,连个围墙都没得,那就是水宪所说的“绝对”安全的地界?

但水宪既这么说,贾放便按照他说的去做。哪怕水宪说是刚刚点了一眼两人同葬的墓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陪水宪前往。

但是水宪的伤势大幅度地影响了两人行动的速度,再加上水宪这座园子地形复杂,几乎没有一条道路是笔直的。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头才攀上了穿山游廊,就听到垂花门处传来了脚步声。

对方这么快就追来了?

贾放登时弯下腰,让水宪攀到自己背上来,他自己伸双臂勾住水宪的膝弯,将水宪整个人背了起来。见到水宪的双脚拖在地面上,贾放甚至奋力将水宪向上托了托,换来水宪一声痛苦难当的轻呼。

对不起老铁对不起,贾放心想,但还是我们的命比较重要。

他弓着背猫着腰,背着水宪在园中的小径之上尽快穿行。他偶尔回头尝试观察对手的位置,一瞥之间就看见了对手肩上扛着的三尺铜管。

身后脚步一声一声,越来越近。贾放额头上冒汗,越想快越是快不了。但他突然想起一点:都已经到了这园子里,对方竟然没有动用火铳的举动。

射程,这是射程问题——贾放想到了这一点,登时信心大增。杀手的火铳射程有问题,距离远了便没办法瞄准,就这一点而言,对方手里的热|兵|器也未必便比冷兵器好用多少。

贾放跑得气喘吁吁,额头见汗,双腿酸软,但是与谁同坐轩就在不远处的前方。他咬紧了牙关,向那边快步冲过去。

水宪整个人疲弱地攀在贾放脊背上,将面颊贴在他后颈上,轻叹一声:“贾放——”

“与谁同坐轩,快要到了。”贾放紧张得牙齿打颤,顾不上回头,大声问,“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样才能让你安全?”

水宪能够安全,他自己便没什么可遗憾的。

水宪在他背后轻声指点:“进与谁同坐轩,然后什么都不要想,径直向美人靠冲过去——”

美人靠?那些鹅颈椅吗?开什么玩笑!——贾放心想。

与谁同坐轩是一座临水的小轩,有一排鹅颈椅,又叫美人靠,供人闲坐、休息、观鱼。那一排鹅颈椅之后便是园中的一池碧波。

水宪让他冲那些鹅颈椅冲过去,他会不会被绊倒然后直接带着水宪一起栽倒在池水里——那他们便不是获得安全,而是一起投水赴死,也不晓得日后被人发现了会不会有人说他俩这是殉情……

但是贾放天生有一种痴气:他稻香村中的缩地鞭,便是绝无可能中的可能,旁人万万不敢相信的,却照样存在。

所以水宪敢说,他就敢信。

一时贾放真的背着水宪进了与谁同坐轩。那幅“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的碑帖被他抛在身后。

他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却腾不出手稍稍擦一擦。

背着火铳的人距离他俩已经不远,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将三尺铜管从背上取下,不紧不慢地托起,瞄准……却也不着急射击,就像是猫儿戏鼠,知道对方绝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