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第2/3页)

这些改变铜环三六和他的室友们却不大清楚。他们现在迎来了新的学习任务——熟练使用常用字之后,借用《说文》之类的工具书,学习更多的典籍。

铜环三六拿到的第一本自主学习的书,封皮上写着《思想道德教育读本》,里面写了好些做人的道理。

铜环三六惯例摩挲片刻这书本,心想:这么好的书本子,要是以前,且得地主乡绅家的子女才能读到的吧?现在他一个前任山匪,现役苦役犯,改造对象……竟然也有机会读了。

一想到这儿,铜环三六不免生出几分小得意。

于是他翻开《读本》,只见扉页上一行字迹:“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唯仁爱耳。”

经过一段时间的突击学习,铜环三六每个字都认得,这一句话他却呆呆地看了很久。

人和禽兽的区别并不大,唯独仁爱是人类所独有的。

他可不知道原本这句话念作“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②一句话就把像他那样的“庶民”和那些在朝堂上掌握话语权的“君子”区分开来。

但是在这里,在这本每个接受了基础教育的普通人都能读到的小册子上,它告诉铜环三六,以前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不过是行尸走肉——他从现在,从读懂了这句话开始,才觉得自己不再是禽兽了,而是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

贾放听说了胜利新村的村民们“学习禁欲”的故事之后,实在是没能忍住,捧腹笑了半天,终于道:“他们还需要更多的试题吗?我还可以多送一点过去。”

年少时读书刷题,刷着刷着就能睡着的定律,在眼下这个时空,竟然也一样适用。

只不过胜利新村现在不是他手上最棘手的问题——麻烦的其实是武元县日渐兴起的风俗业。

在此之前,武元县和桃源寨是完全没有皮肉生意。头回贾放就此事问起武元县县尊袁化的时候,袁大人连忙挥手否认三连:“没有青楼,没有青楼,没有青楼!”

这与武元县人口不广,也不甚富裕有关。武元县绝大多数家庭为一夫一妻,能纳妾的人家极少。没有青楼,就连豢养私娼的暗门子也很少。

桃源寨的情况则不大一样,桃源寨早几代人以女子为尊,家中财权多半握在女子手中,遗产由女儿继承。即便后来时移世易,这种风俗渐渐消失,但是女子的地位与财权多半还是比武元强些。

所以桃源寨也是绝对奉行一夫一妻制的地方,如果有男人胆敢纳妾,那是要被揍的;想要出门风流,那更是等着被娘家人打断腿吧。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武元与桃源之间,多了两个名副其实的“光棍村”,三千苦役犯和两千平南大营的官兵聚在这里屯田,这就突然空降了一大批对流莺的“需求”。

改造对象们还好,没有自由,不能离开胜利新村,但是官军们是自由的,手头多多少少还有那么几个钱。这就造成了周边州县的流莺集体向胜利新村靠拢。

她们是绝不敢进胜利新村的,毕竟那里狼多肉少,进村怕被人吞了。也不敢进武元县,在那里赁房子很昂贵,而且市井里传开名声也不好——夜夜换新郎这种事,邻里表面上不说,私底下都会唾一口,骂一句“妖精”。

于是流莺们选择了武元县城外的几个小村,在那里赁了院子,几个女子并妈妈一起住着,便做起那迎来送往的生意。刚开始乡里还有人说,后来见女子们赁房子的钱给的爽快,也就不说了,反而借着重建的机会多修房舍,迎了从别处来的流莺住下。

贾放深知这种事禁是没法完全禁绝住的,皮肉行业是个极其古老的行当,能够一直存在自然是因为一直存在的需求。

但是他绝不能袖手旁观,因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消息应该都已经传了出去。武元附近的流莺越聚越多。如果长此以往不加制止,贾放担心会催生类似拐带人口的罪行。

此外,那两千军汉的自然需求也没办法完全忽视,没有了流莺,兴许桃源寨和武元县境内会多出不少恶性刑事案件。虽然他可以事后将犯事者严加惩处,但那也是事后处置,没有事前预防效果来得好。

贾放为此事相当发愁——自从大观园那边修起了怡红院,他就极其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在武元县这里建起一座“怡红院”。

而他现在的问题是,还没有等他动手,这边好像就已经有人自发地建起“怡红院”来了,而且还不止一座。

贾放这叫一个愁。正愁着,忽听桃源寨贤良祠方向响起了铃声,一长一短一长,外头有人找他。

贾放匆匆放下手头的事,自行赶回贤良祠,通过缩地鞭赶回大观园。他打开门,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子衡?”贾放又惊又喜。

京里早春的天气还相当冷,因此贾放出门的时候多长了一个心眼,多披了一件外袍在身上。

水宪站在他稻香村的院门口,一眼瞥见了贾放身上披着的袍子,点了点头,对贾放很满意。

“你怎么来了?”贾放明明记得他写了相邀的那封信没有被递出去啊?!

“阁下召唤,不敢不来。”水宪慢慢地向贾放行礼,贾放一时不好意思,赶紧将他拉进了稻香村的院子,然后重新扣上院门。

他面对眼前这个人,不由得心砰砰直跳:终于是时候了吗?是时候带眼前这个男人看一看他最紧要的“基本盘”了吗?

水宪一眼晃过,像是立即明白了贾放的心情,略略扬起嘴角,道:“你我既有约定在先,便总有一日要互相造访彼此的地盘。我今日想见你了,我便来了。”

贾放感觉自己的脸“叽咕”一声便红了,外袍披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多余,他浑身上下的温度都在迅速攀升。

水宪却镇定得像是什么肉麻话都没说过一样,轻轻地伸出一只右手,道:“我这个人,尽交于你处置。”

贾放一跺脚,心想:择日不如撞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他就带水宪去见一下今日的桃源寨又有何妨?

于是他鼓起勇气,伸手将水宪右手的衣袖一拉,带着人就进了稻香村的屋子。

水宪吃惊地望着稻香村正屋那一幅米芾的水墨烟雨图,看见那图景中烟雨流动的时候,水宪和贾放第一次进入这座主屋的时候一样迷迷瞪瞪。

贾放却没忘了先把水宪身上披着的那件外袍解下来,同他自己的一道挂在屋角的架上。

随后他再次伸手,去牵了那人的手,这次不是衣袖,而是两人的手轻轻握在一处。

在进入缩地鞭之前,贾放回头看了一眼,他很明显地看见水宪一双眼在穿过烟雨之前陡然睁大,随后紧紧闭上。同时水宪右掌一翻,反过来紧紧地握住了贾放的手掌。两人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