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归还
厚重的云层凝结成压抑的黑暗，银色的雷电像枪矛般劈开了天空，露出了那一丝血色的夜晚。加勒比的气候就是这么变幻莫测，像是人生那不断起伏荡漾的命运般，永远没有一个规则。
看着即将到来的暴雨，换了一件黑色睡袍的胖子手扶着栏杆，站在那宽大的西班式阳台上。不时闪过的雷光，瞬间在他脸上留下狰狞的投影，映亮那死一般的冷漠。
还没等到陈烨回到这座充满十七世纪风格的酒店里，码头上已经传来了消息，所有结界师奴隶都已经被送上了船上。
送上几十名奴隶的约布，却没有和陈烨做出什么约定，只是那一句淡淡的“希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这就是黑暗中王者的自信，正如同龙若琳那种视万物为无物的骄傲。
“嘿嘿，小子，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了阴森的笑声，黑翎依旧保持着他那种来去无形的风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陈烨的身后。一直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老者，借着约布的嘴替陈烨解开所有谜题后，似乎正在等着观察他的反应。
“在害怕殿下给你安排的命运？安排去充当那个危险的坐标？”
“你认为我在害怕吗？”突然转过身来的陈烨，不再像一尊沉默的铜像，那死一般寂静的面孔上，突然充满了自信和邪恶的笑容，“您老人家，似乎还不了解我这个学生。”
“不害怕吗？就算你现在精神再坚韧，面对连普通君王都能撕碎的时光之海的风暴，你在仪式结束之后，生还的机会不会太多。”
信步走到了陈烨的身边，用与他完全相同的姿势轻轻握住了栏杆，老者笑了，就像是在享受那无奈隐藏许久，终于一吐为快的快乐。
“我很高兴，你无法想象我现在的快乐。”
胖子近乎癫狂地冲着天空张开了双臂，一道远超过普通尺寸的银蛇划过了天空，将整个大陆照得一片雪亮，然后留下了蹂躏着万物的轰响！！！
终于，第一滴黄豆大的雨水打在了陈烨的额头上，带来一片刺骨的冰凉。那随之而来的狂雨，瞬间笼罩了万物，给所有事物都披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衣裳。
透过那模糊的玻璃，看着因雨水而扭曲了的两人，盘腿斜靠在沙发上的夜莲，第一次如此恬静地坐着，听任漆黑的长发垂在身前，就像是静静地听着那嘈杂的水声。
在她身后，侍立着所有源氏血族和青骑士成员，这两支属于胖子的精英正静静地等在屋内，守护着站在屋外状如疯狂的主人。
“她看上去就像是天，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但在远古依旧是被命运和他人摆弄的角色而已。”狂雨瞬间将陈烨的全身打得透湿，相反映衬起了他眼中灼热燃烧着的银黑光焰，在雨中显得格外辉煌夺目，“与我唯一不同的是，她是天才。”
“没错，龙氏家族有史以来最强的天才，也是赐予伊姓的女人中，家族错得最厉害的一个。”
望着陈烨眼中灼热燃烧的光焰，黑翎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那黑色的光华属于他的一位主人伊玉夜所留下的知识，而另一股银色的光焰，却是来自于另一位主人龙若琳，在将胖子灵魂重新复活之后，所留下的烙印。
这就是两位主人将恩惠同时留在一个人身上的标记，玉夜替他抹去了东西方冲突的血脉，龙若琳重新给了他生命的精华，这同时也是她们协议的证明，玉夜愿意以复活作为代价，让龙若琳使用陈烨作为时间的坐标，而绝对不加以干涉。
“所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她能毁灭龙氏为自己复仇，我一样可以重新掌握命运，夺回属于我的自由。”
“你又何尝不是天才。”
双眼中满是自信的陈烨望着黑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那种冰冷的感觉甚至让黑翎一时间有了不寒而栗的悸动。
“你这个小家伙实在是太有趣了，嘿嘿嘿，有趣到让人感到害怕！你如果早生一万年的话，就会是那些太古时代的诸侯！”
“好像你亲眼见过那些太古诸侯一样，我的老师。”
“你又如何知道的呢？”
刚刚笑出的陈烨突然僵硬的回过了头，一层朦胧的黑暗从黑翎身上燃起，瞬间像是瘟疫般侵蚀向了四周，那混乱而又疯狂的黑蛇舔食着周围的一切，吞噬了除掉两人之外的世间万物。空中滴落的雨水瞬间变成了黑血，在地上形成了黏稠的水面，伸出了无数只不停向下流淌血液的手掌，死命拉扯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要将陈烨整个拖进深处。
眼前的黑翎渐渐改变着模样，那干枯的肌肤像是鳞片般剥落，露出苍白紧绷的皮肤。依旧苍老的伊氏杀手转眼间扫去了身上那种沧桑与枯萎，只剩下了玉石般冰冷的坚硬，那对缓缓睁开的双眼里，竟然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缓缓展开了绣着银色荆棘的长袍，眼眶中只剩下一片幽暗的老者，发出了尖锐的笑声，那头黑发如火蛇般在空中飞舞。
斩首！勒劲！穿心！腰斩！碎尸！断肢！破腹！
从眼眶里那无底的暗渊里，那无数的幻影像是铁锁般紧紧勒住了陈烨的脖子，让他品味着那种窒息般的痛苦。五指紧紧抓住自己脖子的胖子猛然摔倒在了黑色血海中，死死看着面前在黑炎中站立的老者。
脚下所有的地面龟裂起来，在飞速倾泄的血海中，探出了无数长满尖刺的铁链，像是活物般在黑翎身边上下飞舞。悬浮在血海之上的老者，看着那已经被黑暗所吞噬的天空，垂下了长满黑色指甲的双手。
“吾乃狱，狱黑翎！非生也非死的走肉，不容于万物之则的‘他者’！凭借吾主御命，与吾之双手，裁决世间万物！”
转眼间，老者依旧是老者，世界又恢复成了世界，异世的景色如飞絮般随着狂风大雨而碎裂兵解。望着地上努力支撑住身体的陈烨，重新恢复双眼清明的黑翎，微笑着伸出了右手。
“甚至比殿下还要早数十万年便存在的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你这个老妖怪！！！”
拼命用力支撑住膝盖的陈烨，顿时发出了惨叫声，陈烨全身的关节就像是生锈的机械般发出了脆响，全身剧痛的胖子差点又摔进了雨水中。连忙抓住黑翎右手的他转头望去，模糊的玻璃后，夜莲他们瞪着惊讶的目光，似乎根本没看见刚刚的幻境，只看见突然要摔倒的自己。
“再让我这样跪在你面前，我和你没完！为什么你这样的老怪物还要听她的指使？”
“因为我不容于世界万物，无法被法则接受的人，自然也无法利用法则。”轻轻将陈烨从地面上拉起，黑翎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长久的生命对永生者来说只是一种折磨，陪伴玉夜将这个小鬼养大的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有点无法抛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