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旧识

“在东方，不存在西方的神魔。”

在一张简单的折椅上，留着满头赤红长发的男子保持着端正的坐姿，闪烁红芒的瞳孔望着陈烨，从眉弓直拖至脸颊上的那道伤痕，随着嘴角的动作而微微抽动着。他身穿着华丽的赤红长衣，那种妖异的红色既像是浓稠的鲜血，又像是黑夜中的魔火。

“没想到安排给我的目标会是你，一只死里逃生的小虫。”

监察军副统领段云霄，望着这张让自己终生难忘的面孔，陈烨不由露出了狞笑。在木头的碎裂声中，坚硬的杉木门框硬生生被胖子捏出了两道裂痕，从他的五指间飘落的木屑随着风雨上下地飞舞。

过去的一切重新在陈烨心底复活了，包括那灼烧着灵魂的仇恨，用右掌盖住了因为激动与欣喜而扭曲的面孔，在风雨中的胖子大踏步地走进了汽车旅馆的大厅。

“替我干掉这些碍眼的家伙，我付你双份酬劳。”

顺手指着大厅中的监察军，陈烨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面孔，挡住了渐渐开始疯狂的笑容。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指缝中露出的左眼透出了凶恶的光芒。

“对了，夜莲，如果你擅自杀了他的话，我就会杀了你。”

“Yes，boss。”

这个男人的声音中竟然有着异样的沉重，夜莲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最正式的回答，举起了手中的双枪。银色的鞋跟在地板上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女猎人顺着大厅边缘缓慢地走着，就像是一只饥饿的雌兽，盯上了令她垂涎欲滴的猎物。

“西玛，你不需要插手。”

左手捏紧了两枝粗大的左轮，胖子的右手五指深深陷入了肌肉中，就像是要捏碎自己的面孔般用力。在他眼前似乎又重现起那无法忘却的一幕，在古老淳朴的歌谣声中，巫天魉的血肉随着魔咒化为碎块，正是他用血肉培育出的这些地狱蔷薇，守护了还是个稚儿的自己。

只是为了完成月色的嘱托，这个不懂得表达自己的男人，却选择了这么一个充满了信任与友情的结束。而直到现在，陈烨却依旧不敢面对已经变成另一个人的月色，这种近乎背叛了友情的耻辱，几乎压得他无法抬头……

“今天。”

身上散出银黑相间的光华，不打算做任何保留的陈烨，终于露出了那狰狞嗜血的面容。新生的肌腱像是毒虫般蠕动着，还未痊愈的伤疤处又渗出了淡淡的血水，胖子粗暴地仰起下巴，死死盯着面前穿着绯族服饰的段云霄。

“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还魂夜。”

“有意思的小虫。”

段云霄慢慢站直了身子，装点在腰带上的玉佩，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展开宽袖的男子双手伸向了背后，在宽大的黑色腰带上佩着两柄弯曲的长刀，五指轻轻搭住的刀柄上顿时散发出了赤红的光泽。

亚洲的混乱过后，那些“意外身亡”的亲王自然留下了众多的空缺，没有任何意外地，原本直属于最高评议会的许多官僚都成为了最终的受益者。顺利成为亲王的段云霄却很快接到了命令，带着旧部迅速地赶到了美洲。

已经逃脱过一次的小虫，而且曾差点一刀从背后取走了他的性命，得到任务通告的段云霄不想浪费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早早就带着结界师在这里准备好了一切。

“五队禁卫军加上一队监察军，这次可没有丑陋的家伙，可以来救你一命……”

段云霄充满嘲弄的声音瞬间被爆炸的轰鸣所掩盖，灼热的弹头撕碎了空气的阻挠，举起手中双枪的胖子不停扣动着扳机，用大口径子弹织出了一场火热的铁雨。早已经留意着胖子的一举一动，侧身闪开了子弹即将到达的轨迹，段云霄那自信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一个魁梧粗壮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侧，扔掉双枪的胖子化为了透明的黑影，闪动着光华的瞳孔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银痕。

大吃一惊的段云霄双手刚刚握紧了刀柄，陈烨的手刀已经切在了他的腕上，封住了他拔刀的动作。胖子所拥有的力量和速度远远超过了段云霄的估计，甫一交手便被抢下了先手，刚刚想要收腹用肩撞开胖子的段云霄还没做完动作，脚上已经传来了钻心的痛楚。

一脚踩住对方脚趾的陈烨，直接一肘顶上了段云霄的脖颈，干净利索的招式正符合了东方绯族武术的奥义。滚倒在地面上的新任亲王，好不容易才躲开了陈烨的追击，肮脏的地砖却成了替罪羊而化成了粉末。

上颚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赤红色的长衣上染满了灰暗的尘土，狼狈不堪的亲王死死瞪着面前神情狰狞的陈烨，就像是在看一只怪物。

这个曾经是那么脆弱渺小的胖子，竟然一个照面就将自己打翻在了地上，有些恼羞成怒的段云霄猛然拔出了双刀，灰暗的室内顿时亮起了两道弧光。周围的监察军早已经和夜莲狼人他们形成了混战，已经飞速跃上墙面的女猎人，就像是根本没考虑过世界上有“误杀”这一概念般，肆无忌惮地连续扣动着扳机。

撞针准确地引燃了火药的力量，法阵在高热的作用下互相契合，巨大的压力将子弹硬生生挤出了枪膛。鬼魅般在墙面上飞舞的夜莲撒播出了炽热的火雨，7.63mm子弹在空中发出了尖锐的呼啸。

根本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如此迅速的监察军，顿时有两人被子弹扯碎了肢体，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向外喷溅而出。抛下了受伤的同伴，全部拥有六阶以上实力的监察军们，就像是同样摆脱了地心力的束缚，开始在墙面与天花板之间游走。

依靠着超越常人的速度与爆发力，异民们像恶魔般无视人类必须遵从的物理法则，空中只剩下了衣袂破风的声响。用令人咋舌的高速闯进了监察军之中，夜莲就像是一只娇弱的游隼在秃鹫群中嬉戏，无论如何都没人能够抓住她那对美丽的翅膀。

在速度上完全失去优势的监察军只能勉强跟在她的身后，还得随时防备女孩几乎是不分敌我的乱射。好不容易拦在她身前的倒霉鬼，脑袋或是身体上立刻就会多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锐利的鞋跟结合速度，可以让女孩轻易踢穿监察军的甲胄。

在这被她搅成一片混乱的局面中，狼人们也识趣地退出室外守在了窗口旁，AK74U的枪口不停喷吐着火舌，尽力替夜莲压制着没能加入战团的敌人。

“认得这两把刀吗？！”

站在四处乱飞的子弹里，陈烨从衣内摸出了破法和碎金这两柄短刀，在看似粗壮笨拙的手指间挽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一把曾经插进过你的身体里，代表着我对你的仇恨，另一把上曾经记录着惊人的结界，代表着我对朋友们亏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