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字天书

姜沉离保持着开卷的动作,足足愣了好一会,然后开始翻来覆去地摸它有没有夹层,又对着烛火看了半天有没有隐藏的字。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把卷轴拎到陆衍面前,狐疑问道:“就这?!”

现如今街上塞过来的小传单都知道印一串“详情请见二维码”,这天道要了别人两滴心头血,就给一个字?什么霸王条款?

陆衍还在翻找点心,大概是嫌卷轴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他目光闪烁了一下,把它推回姜沉离面前:“……唔。”

姜沉离还是觉得这事疑窦重重。

合息礼上那些蒙面死士的来历,她本还不能完全确定,直到那首领自损一千开刃,暴露自己伏金族人身份后,她才敢肯定——这事跟洛连川脱不了干系。

伏金一脉因为身怀养兵之术,常常遭受觊觎。许多心术不正的人为求得神兵,将他们囚/禁拷打,甚至强迫他们繁衍后代,用作兵器实验。于是伏金族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多选择隐居避世。

洛连川跌落山崖后,陷入昏迷,被出来打猎的伏金族人无意间发现,这才捡回一命。后来,他们的藏身之处暴露,洛连川浑身浴血,连雪鸿剑都斩断了,才帮他们杀退敌人,逃过灭族危机。

族长为了表达感谢,传位后决然开刃,赠剑洛连川。自此,书中三大神兵之首——镇狱剑问世。

想通这一点后,姜沉离更加不安了。原因无他,为什么跟书中不同,伏金族亮相的进程几乎整整提前了三分之一?洛连川这会儿是怎么接触到伏金族的?

照理说,陆衍现在既没作死打那一掌,也没生剜洛母心脏,洛连川还不至于对他恨之入骨,顶多只是觊觎宗主之位而已。他为了不让亲哥得到恕墨宗的势力,定会想法设法挑拨她与陆衍的关系。

毕竟洛连川是个有前科的人,姜沉离本已做好卷轴被换成“惊!妖女乱世”、“为什么她绝非良缘”之类UC震惊部标题的准备,且打算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提醒大佬:您看看这卷轴,像不像你弟的手作?

然而……

姜沉离不信邪,又看了看卷轴,那个笔走龙蛇的“可”字正张着大嘴嘲笑她的天真愚蠢,怎么也不像暗藏挑拨之意。

难道洛连川废了这么大劲,不是为了换掉卷轴,只为了取陆衍一管血?

总之,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让你刚才手贱救人,现在好了吧?局面越来越乱,神仙打架你遭殃。

姜沉离额头青筋直跳,想问问被迫献血的当事人有无头绪,但她的神智逐渐模糊,全身似火烧了起来——方才情急之中灌的一壶酒开始上头了。

她晕晕乎乎想,什么修炼之人,酒量还不如我那凡人之躯,小说全都是骗人的。

她又去瞧桌旁美滋滋吃宵夜的陆衍,那闲适姿态映在被酒精烧红的视网膜里,很是刺眼。

“——你骗我!”

伴随着一声娇憨的埋怨,陆衍眼前瞬间暗了下来。

“……”他扒下搭在头上的卷轴,眼中难得有点心虚。但姜沉离这会已经醉得不成人样,都敢往陆大佬头上扔东西了,自然没有察觉。

没个人样的姜沉离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去找陆衍的麻烦,然而脚下一崴,不仅麻烦没找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陆衍把从天而降的姜沉离接了个满怀,逗猫儿似的,随意往腿上一搁,压住她不安分乱动的爪子。

姜沉离浑身轻飘飘,觉得自己本可以九天揽月五洋捉鳖,可偏偏被陆衍治住动弹不得,憋得满脸通红,眼角慢慢噙了两包泪花。

她逐渐委屈,泪花越滚越大,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干嘛!好疼!”

“……”陆衍把她的手抓起来看了看,雪白的手腕果然已经泛起一圈红痕。他皱了皱眉,心说怎么比糕点还软,还没使劲儿就快要碎了。

陆衍打横抱起她往床边走,一路上还得忍受她不间断的挑衅,在经历了被牙咬、被拽头发、被掐脸、被扯耳朵等九九八十一难后,终于把这个醉鬼成功转移到了榻上。

姜沉离发泄够了,刚一碰到柔软的床铺,自觉捞过一旁的蚕丝薄被,把自己卷巴卷巴,与世无争地安睡了。

“…………”陆衍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颇为无语。他想了想,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字卷轴,拿在手里兀自端详了一会。

半晌,他自言自语道:“既已问过你是不是无悔,这可不算是我骗你。”

他随即将它一抛,卷轴在半空中燃烧起来,还未及落地,就化成了灰烬。

逆霄阁是盈灭宗宗主的住处,洛连川站在逆霄阁的书房外,沉声问道:“父亲,找我何事?”

房门砰地被劲风扫开,但不见人影。洛连川抿了抿唇,迈步走了进去。

陆岳横背对着他,正凝视着墙上的一副无脸仕女图,听见他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随口问道:“——知错了吗?”

洛连川直挺挺跪了下来,膝盖砸到坚实的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知错。”

陆岳横不可置否,从仕女图上挪开视线,走到洛连川面前:“错在何处?”

“连川不知。”洛连川跪在地上,整个人逐渐被陆岳横逼近的影子吞没了:“但既然父亲有此一问,想来是我不知何时惹得您不快。”

“狡辩。”陆岳横当即一脚踹上了洛连川胸口,冷冷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洛连川被踹倒在地,那副仕女图居高临下地悬在他面前,空白的脸上仿佛凭空生出嘲笑之意。

陆岳横那一脚毫不留力,洛连川胸中气血翻涌,又被他忍着剧痛压了下去,只剩下声音带着一点颤抖:“不知父亲误会了什么,能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连川,你是个好孩子。”陆岳横发出一声绵长叹息:“但有些东西,合该不是你的。”

“父亲觉得暗杀之事是我做的?!”洛连川愕然抬头,露出苍白俊秀的脸:“我确与兄嫂早早相识,但她既与兄长结了契,我从未再生过妄念啊!”

他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若真的是我指使,怎会挑在各派高手聚集观礼的时候?再说,若非今日兄长发挥失常,仅凭那几个死士,根本伤不到他啊!”

洛连川跪在地上,眼里的热切恳求快要满溢而出,心却渐渐被凝重冰冷的犹疑占满——陆岳横的脸色太奇怪了。

他似乎根本没在听自己的解释,只是单纯认定了这个答案,可能是没有找到证据,又不敢全然肯定,一时便陷在了某种焦虑中。

他在担心什么?

洛连川暗暗打量陆岳横的脸色,试探道:“难道父亲觉得我对那伏金人故意留了手?您误会了,他们一族向来避世,我怎会认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