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往(第4/9页)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睡眠质量从小就差到了极点,宛如吃错了“白梦黑”:晚上吃白片不瞌睡,白天吃黑片睡得香。而且昨天晚上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恶梦,究竟是什么内容他也忘光了,可就记得梦中嘈杂而又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他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麻木地洗脸刷牙,直到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时,他才反应过来:“伯父竟然不在家?!”

少年低下头,看到一张纸条被窗外的风吹得微微飘起,上面是伯父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

——“下楼看看,要东西送给你。”

“要不要这么神秘啊?”夏离感叹,推门而出。就在他终于走下楼梯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到说不出话来。

就像是看到凶兽袭来。

清晨的阳光越过高楼的间隙,照射在居民楼的前方。

在满地的零件和残片里,一辆庞大而狰狞的机车静静地沉睡,拼凑起来的外壳之下,层层的线缆盘根错节的裸露出来,就像是黑色的血管。

哪怕看起来残破如此,但和那些小踏板和温驯的摩托车比起来,它简直就是一头凶兽,一旦开始行驶,就会在轰鸣之中将一切都甩在脑后。

夏离总算明白梦中金属摩擦声来自何处了,也明白那样如同金属咆哮的声音是因何而起。

“吓到了吧?”

就在机车前面,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低头,得意洋洋地将嘴角的烟卷点燃,吐出浓郁的烟。

当他夹着烟卷时,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苍老的牛仔。戴着自己的圆毡帽,满面风沙,沉默地吸烟时也随时准备战斗,整装待发。

“所有的配件差不多全都换掉了,花了一夜,看来我的手艺还没有丢下来……风冷四行程直列双汽缸,双气阀,排气量八百CC,油箱容量十升,轴承推杆气门,前任车神亲自改装。”

周槐阴低头,拍着机车的油箱:“刚刚试着出去跑了一圈,开起来就像是野驴一样,带劲!开着它,别说是上学,就是上白宫都没问题。”

说着,他掐掉烟卷,看向少年:“对你的生日礼物感觉如何?”

“很……很好……”

夏离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最后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弯下腰,看着那一辆静谧的机车,忍不住去抚摸着它的线缆和仪表盘。

厚重的机油味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悸动感 那是每个男人内心都潜藏着的冲动。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心中的愤怒和烈火灼烧着他们,令他们夙夜难眠,令他们从空旷的街道上驰骋而过,留下嘶哑的咆哮。夏离很喜欢那种放纵的感觉。他曾经想过做一个摇滚歌手,天地为家,四处流浪。只要人有吃的,车有汽油就可以不断地走下去。

随着他越大越懒,流浪歌手的幻想渐渐被遗忘。可现在,夏离却重新有了一种“机车在手,天下我有”的奇怪雄心。

新的冲动和懒惰的本性开始冲突,令他忍不住低声叹息。

“叹什么气啊小子,你还没到叹气的时候呢。”

周槐阴大笑着拍他的肩膀,跨上机车:“我骑一圈给你看看,要不要一起来?”…

夏离看着开始低沉咆哮,冒出黑烟的机车,不知为何,有些恐惧。他退后了一步。

“啧,那你看看!”

周槐阴无奈地摇摇头,猛然拧开了油门,浓烈的黑烟从排气管中轰鸣着飞出。庞大的机车开始震动。就在刹车松开的那一瞬,夏离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紧接着机车疾驰而出!

轰鸣的机车灵巧地在小区里环形驶着,风中传来伯父的欢呼。不知道何时他扯开了那根绳子,一条巨大的横幅飘扬在空中猎猎作响。

周槐阴扭头望着目瞪口呆的夏离,大笑。他松开车把,在风中张开怀抱,大声地喊出了横幅上的话语:

“夏离生日快乐!”

十七岁的这一天,夏离第一次听到如此震耳欲聋的祝贺声。风中狂飙伯父在老发少年狂,以一种不可救药的中二病姿态带着自己的生日标语在狂奔。

一路之上,引擎的轰鸣和周槐阴的咆哮惊醒了无数睡梦中的人,令他们愤怒地拉开窗户,破口大骂或者从楼下丢下饮料瓶,水罐和花盆。

一连串的东西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就像是鞭炮急促的回响,喜庆得无可理喻。

此时此刻,夏离的心情真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有一种捂脸叹息的冲动,可伯父扭头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得给伯父撑起场面,鼓掌叫好。

这可真是一个残念到无可救药的生日啊……

“别愁眉苦脸的,不就是打架么?挺起胸膛来,像是英雄一样走进去!”

校门前,伯父一脸认真地拍着夏离的肩膀,露出微笑:“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到时候我来接你?”

夏离打着哈欠,摇头:“我自己回家吧,下雨的时候活儿多。”

“可笑,我自己赚着钱,让我侄儿淋着雨回家,我北京车神还要不要做啦?”周槐阴哼哼笑了起来,也不等夏离回话,最后一次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好了,不多说了,我上班儿去了。”

说完,伯父就开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可夏离才向校门走了两三步,,脚步却戛然而止。

就在校门口的拐角处,一个沉默的男人看过来。依旧是整洁而严肃的黑色西装,冷峻而年轻,就像是从电影里走出的杀手。可是他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就像是等待了很久,他的指尖还夹着一根熄灭了的烟卷。

“夏离先生。”

康斯坦丁掐掉了烟卷,低声说道:“我想我应该和你谈一谈,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夏离的心脏下意识地紧缩,有些不适地退后一步,神情变得警戒起来:“不好意思,我觉得有什么事儿在这里说就好了。”

伯父告诉他,这个外国来的男人是骗子,想要用一些很不切实际的理由来拐卖自己,夏离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总觉得还是防着一点比较好。

“也好。”

康斯坦丁神情不变,似乎对这个提议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是关于你的母亲。”

然后,夏离懵了。

虽然他曾经设想过父母都在西藏灵修或者在暗中反抗企图毁灭世界的大魔王,但是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骗子会找自己,想要和自己谈一谈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