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万里觅封侯---《山中鼓》 五 变局(第2/3页)



  那山贼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面黄肌痩,手里拿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铡刀。其实也不能说拿着,那铡刀差不多有他一半大小,看他的样子怎么可能挥的起来,顶多就是拖着而已。山贼斗斗嗦嗦地一点一点后退着,昏暗中只看见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闪动。忽然听见一声压抑了的呜咽,我才明白,原来他是吓得哭了出来。

  房门被哐的一声踹倒在地,门口冲进来的光线一暗,显然到了不止一个残雷,把房门整个给堵住了。他们来得好快!大概是眼见生机渺茫,那山贼大吼一声,居然把那铡刀抡了一个半圆。铡刀宽大,这一抡呼呼的很有点声势。但我只是觉得可笑。多少还有些童音的嘶吼比左大刚才的叫声更加尖锐,那飞起的刀光才划了一个半圆就落了下去,显然是挥不动了。那山贼倒是见机极快,知道挥刀无益,把手一撒,竟然从腰间又取出一件短兵器,疯狂地挥舞着冲了上来。这一次我真得忍不住笑出来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挥舞了一把镰刀,虽然是磨得雪亮的镰刀,来和残雷这样级别的对手拼命,这情形想叫人不笑都难。

  那山贼显然没有练过武艺,就算在我的眼里也是破绽百出。等他冲到面前我伸手就能格飞他的镰刀,残雷根本都不需要出手吧?正想着,忽然背后一声锐响,那山贼还没跳下条炕,就被撞了回去,一脸的茫然。不知道那是一枚怎么样的弩箭,竟然把山贼的右肩撕裂了一半,那只握着镰刀的胳膊也顿时坠了下来,空空荡荡地晃着。我惶惑地扭头去看那几个残雷。虽然是个山贼,残雷的下手似乎也狠了些。又是砰的一声巨响,窗户也被撞得粉碎,一道雪亮的刀光划了进来。

  我像个傀儡似的又把头扭了回去。那山贼已经傻了,只是盯着肩那枚奇异的箭矢涌出,连喊叫都忘记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喊:住手!身后的一个残雷也急喝:停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我依稀觉得那刀光迟疑了一下,卷过了那山贼的左臂。几乎是呼吸之间,山贼就失去了两条手臂,血雾弥漫了大半个屋子。

  痛啊!!!!!他嘶声而呼,声音凄厉的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脸上一热,是他的热血喷了上来。我恍惚地用手指摸了摸,一样的鲜红,又热又腥。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我没有弄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拨拉出屋子的,只记得周围诸人见鬼一般的神情。左大还忠实地守候在我身边,徒劳地用衣袖擦抹着我身上的血迹。

  还好,还好。左大终于说出话来,虽然擦不净鲜血,但他总算看明白那不是我的血。少爷你吓死我了!少爷你可别再逞能了!他夸张地抚着自己的胸口,眼睛里闪烁的却是真实的担忧。

  唉。我答应他,心底稍微热了一下。

  大车店里有山贼的消息几乎是瞬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大家都往院子里挤。院子中间是残雷们,连城还有那个血葫芦一样的孩子。满地都是鲜血,我猜他的血几乎要流干了,但他的神智居然还清醒。

  痛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叫了,也没有力气再扭动身躯,只是低低的呻吟着。

  山贼比路护提前到达了落泉村,甚至就在我们落脚的大车店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如果说先前小崔虐待连城的时候还有人同情连城的话,这个时候人们的眼中就只剩下了愤恨和恐惧。恐惧本来就是催生愤恨的最佳土壤。

  说!一名残雷用脚尖踢了踢他,你们有多少人,做什么来了?他不知道踢的是什么部位,那孩子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弓一样的绷了起来。

  呜呜痛啊他大声号哭了起来。

  呸!还怕痛!冒准狠狠吐了口唾沫,做山贼也做得那么没品!哦,痛啊!小崔冷冷地说,这样就不痛了,他的短刀轻轻划过那孩子的咽喉,做了个切下头颅的样子,好不好啊?不用说,也不会痛。孩子的哭声停出了,满是血污的脸上也能清晰地看出疯狂的神情。过了一刻,他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不要啊!我不想死!他用力挪动身子,想要靠近连城,连城姐姐,救命啊!他们要杀我啊!这个山贼居然认识连城,我觉得一切正在变得越来越混乱。

  对了,小崔好像才想起来,走到连城面前。不知道他们刚才又怎么对待连城,连城显然是站不起来,瑟瑟发抖地跪坐在地上。小崔用短刀托起了连城的下巴,救救他吧!他年纪还小呢!你不是会秘术么?行了。冀中流习惯地皱了皱眉,好好问。这帮死东西嘴可硬的很!小崔抱怨地说,然而还是立刻退后了一步,恶狠狠地望着连城,我们老大叫我好好问你,你就好好答!别给自己找苦头。连城的脸色苍白,想必也是没有见过这样惨的景象,大车上的骄傲不知退却到了什么地方。她跪着朝孩子挪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扶他,却又害怕似地缩回手来。

  连城姐姐,痛啊!痛啊!救救我!孩子哭喊着。我不要死啊!声音逐渐低落了下去。

  连城也在哭,泪水无声而汹涌地滑过他的面颊。她下了决心似地伸手抱住了那孩子。不怕,不怕,姐姐陪着你!她无限温柔地抚摸着他血淋淋的面颊,听着他的声音变成游丝一般的呻吟。

  冀中流向身边的残雷发号施令,显然明白这两个山贼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来。接到命令的残雷,两个两个地出了大院,各奔东西。他又转向了童七分。

  童老板,您看见了,山贼这次准备充分,他的语气还是十分恭敬,咱们起码得撑到天黑才行,还要请童老板和路护大力协助才是。童七分哼了一声,这是不寻常的险境,他没有别的选择。按照冀中流的要求,大车都要停进院子里,停不下的那些远远地扔在院外头,所有的人手都要集中在大车组成的防线后面,不得进入店内。残雷们已经分头去查看落泉村各处的出入口和水井了。这场冲突可能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复杂。

  人们象蚂蚁那样运作了起来。即使是大难当头,总还有不明事理的商人和童七分争吵,力图抱住自己的大车,直到冒准的箭矢对准他的嘴才悻悻离开。院门口进出的车辆挤成一片,院内就更加混乱,要把大车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组成严密的防线,大概这工作到天黑也不能完成。没有人再关注院子中心那两个浑身浴血的山贼。那么轻易的,他们就从人们的视线中被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