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开边意未已---《白驹》 暗河(第2/3页)



  “什么?!”边俊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路牵机会问自己临夏堂中酒碗的颜色。

  每个从水里爬出来的辎兵都被逼到一边回答了一遍只有这些人才会知道答案的问题。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可是没有人抱怨。任何看见过平台上诡异情景的人回想那场面都不由不寒而栗,为此被自己的弟兄刀锋逼喉也就显得不那么糟糕了。

  一共收拢了三十七名辎兵,不少人挂了彩,再没有其他人上岸。但好消息是:没有“那些东西”出现。被火光吸引过来的除了辎兵还有驮兽,它们也许是这次事故中损失最大的,牵上岸来的驮兽近三十头,多半都是大角,驮着的物资则损失了大半――如果货物还绑缚在。

  边俊把那些大角拉到一边。大角们似乎也在害怕什么,拒绝离开火堆,费了边俊老大的力气。

  边俊有个古怪的想法,若是这些驮兽里有“那些东西”,又有谁分辨得出来?可是他没有说出来,眼下的情形已经够混乱的了。

  奇怪的是:没有人说得出究竟发生了什么。经历几乎都是相同的:突如其来的大水,挣扎,失去的记忆。水是怎么来的,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从那条长得没有终结的石阶滑到这条河中来,也没有人知道;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被淹死,所有人都记得那顶上压下来的巨大水势。唯一的线索是那声银角,还有洞穴里的回应,但现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水流,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幸那些残余的物资中还有些滚扎完好的引火物――这也就是辎兵的手笔,若是带了游击出来,只怕所有的包裹都散了――这支小小的队伍中很快点起了四支火把。如果拉成一线,这四支火把甚至不能够照亮队伍中的每个人,但就现在而言,已经足够奢侈了。若不是为了看清周围的环境,路牵机连四支火把都舍不得点。不知道还要在这黑洞洞的山腹中走多久,而牛油松脂只剩下了三驮。

  山洞非常高,他们站在一条地下河流的岸边,火光照不到洞顶,却能映出周边和洞壁上长长短短的石笋。除去他们歇息的这块洞厅,坎坷的河岸上差不多只能容四人并行。河面却宽阔得很,望过去黑沉沉的看不到边际。

  “怎么知道这就是条河?”有人置疑。散在水中那么多的辎兵没有人触摸到对岸。

  “在流啊!”有人回答。

  是河流还是湖泊,这非常重要的,卡在这样一个不知究竟的所在,他们甚至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走。若是河水,就该有流出去的地方,这让辎兵们的心思多少安定了些。

  “索神箭不见了。”有人在小声嘀咕。

  路牵机接口道:“多半是和那些弟兄在一起。有索隐在就没事。”与索隐一起失踪的还有那三十四名辎兵,可路牵机纯粹是在信口开河。辎兵们也愿意相信他的信口开河,仅仅是为了感觉好些。谁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命运呢?还有“那些东西”。这个时候他们管不了那些命运未卜的弟兄了,即使只有一个人幸存下来,也还是需要走出山腹去枣林。黑洞洞的不知道时间过得到底有多快,也不知道百里峡中的战事究竟如何。

  “吃点东西,我们上路。”路牵机发出简短的命令,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从这里一定可以走到古道。

  再没有比不容置疑的命令更能安定人心的了,当自己的所有判断都开始动摇的时候,有人来做出决定是个奢侈。

  “没有锅。”什长绝望地说,在逍遥津看着弟兄们砸碗的时候,他可没想到会连锅都没有。

  辎兵们都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讨论有没有锅的问题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却也因此显得可笑。笑声在山洞中回响,松开了辎兵们紧绷的面容。

  路牵机也在笑。这个什长很不错,他想,能在这样的时刻想出办法来,是个好材料。可是他的耳朵却在跟踪回响的笑声:这条河好宽,只怕能有半里,难怪辎兵们没有触及那边的河岸。索隐和那些弟兄会不会在对面登陆呢?无论如何,他们应该看见这边的火光。

  笑完了以后,锅还是一样没有,这可是个实在的问题。

  什长找到了些死硬的肉干,可是没有人想动那些滑溜溜的生肉。“有玉儿糕!”掏着大角驮囊的一名辎兵欢呼了起来。满满一袋子玉儿糕,沉得几乎拎不动。

  玉儿糕是青石的特产,用橡实粉和糯米粉就着六井的井水在青石板上砸出来的。上等的玉儿糕干了以后是半透明的青色,坚硬如铁,真的象是玉石雕出来的。这个东西隔饿,又不怕放,吃起来也很方便,可以千般烹煮,也可以简单到就着火烤软了就吃,青石人行旅都爱带它,所以在宛州也有“青石糕”的名声。唯一的麻烦是太沉,这一袋子玉儿糕,几乎就是一袋子铁块。这次奇袭,原不该带这样的给养才是,架不住这些辎兵老毛病发作,一次奇袭搞得如同搬家。那头驮玉儿糕的大角没给这袋子拖到水底淹死,也算是万幸。

  不料辎兵们的毛病在这个时刻能帮大忙。路牵机看着那些用刀尖串了玉儿糕在火把上烘烤的辎兵们,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玉儿糕在火上烤一会儿,开始鼓胀起泡,洞厅里弥漫开迷人的焦香,一时间身边都是喉咙响,就连路牵机的肚子里也“咕”了一声。他心里暗暗吃惊,一直忙乱到现在才觉得饥肠辘辘,这样饿法,只怕已经到了深夜了吧?什长把第一块烤好的玉儿糕送了过来,路牵机摆了摆手道:“弟兄们先吃。”什长道:“原该路将军先吃的,这可不是讲阶级。洞中不知道如何情形,都仗着路将军领兄弟们开路,虽然寒酸,也是大家的一片心意。”辎兵们都点头附和。

  路牵机不再推却,取过糕来,心下对这什长越发满意。那玉儿糕本是铁块一样坚硬,烤下来竟然绵软粘腻,在手上跟烂泥似得一团,路牵机也忍不住称奇。

  正要张嘴,余光里看见洞壁那边黑影一闪,定睛再看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什长正在奇怪,听见路牵机大喝了一声:“什么东西!”就听见衣袂风声,路牵机已经执刀在手扑到了洞壁上。这还是辎兵们头一次看见路牵机的身手,都不由暗暗咋舌,没有想到这位路将军竟然可以如此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