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13-16(第4/5页)



  篝火上的铁罐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篝火已经渐渐黯淡了下去,每个人的晚餐都吃得心不在焉。界明城躺了下来,把脑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他的嘴里还机械地咀嚼着一块干肉,目光却已经完全陷入了那片深邃的夜空。

  “我还是不明白。”给重问黑瘦修士,“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打仗呢?”“这个问题和你刚才那个问题没什么不同啊!”给暗笑道。

  “给暗你明白了么?”给重不服气地置疑。

  “我不明白啊!”给暗理直气壮地说,“等我明白的时候,苦修也就该结束了。”黑瘦修士还是摇着头,他今晚看起来就象个摇头虫:“给暗说的也对也不对。

  每件事都是有原因的,有些原因是共通的,有些还是特别的。静炎旗主既然领兵出征,这里有些道理一定是旗主才知道。”“满嘴废话!”界明城听得恨恨的,他好像开始明白怎么样做一个睿智的人了,只要不停地说废话,那就一定不会出错。虽然流风和静炎都没有详细告诉过他们具体的形势,界明城总觉得黑瘦修士知道的要比他们都多一些。

  可是,到底为什么静炎要出击呢?夜风送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猪气息。是啊,绝佳的时刻,连风向都是东南风,香猪的味道都不会成为问题,这样一支军队本身就等于成功的夜袭。

  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区区两百来人。界明城不知道有多少休国军队正在天水集结,但两百人所能造成的伤害总是非常有限的。要是他是这支真骑的领军,他会象静炎一样连夜拔营南返,却不会拨出一支精锐人马去飞蛾投火。要是顾虑休军队的追击,他大可以在沿途安排几支袭扰的队伍,不但同样可以牵制休军的追击步伐,付出的代价也会小很多。可那个年轻旗主的脑袋里,到底在转着什么样的念头呢?界明城虽然背负着六弦琴,却自认从小就在学习兵法,这次他终于发现自己和真正的军人之间原来有这样大的差异。

  从这里到天水总还有百余里地,要是放任香猪奔跑的话,真骑大概可以在一两个时辰以后抵达天水。

  “他们会在最黑暗的时刻发动攻击吧?”界明城暗暗地想,他想象着掠过夜空的长矢和兵器碰撞时飞溅到火星。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看见这样的场景呢?不同的只是规模罢了。

  修士们想的也差不多。

  给重正在回忆山谷里遍布的尸身,天亮的时候大概会看见更多这样的景象,就在他们要去的天水。

  他的眼皮才刚刚在血腥的想象里变得沉重,就忽然惊醒了。

  “谁在喊!”他问。

  没有人回答,可给重看见自己的伙伴们都坐了起来。晚风似乎送来了什么声音,但是又瞬间恢复了沉寂。

  界明城站在大石头上,用力眺望北方,他什么也看不见。如果不是大家都听见了那声音,他一定会以为那声音来自自己的想象。他望了眼白马,疲惫的白马这时正激动地用蹄子敲击着地面,精神百倍的样子。

  “这么快?”界明城喃喃地自语,“这就开始了?”又是一阵夜风,这一次,大家清晰地听见了尖锐的号角和惨叫。

  十六流风收紧了缰绳,胯下的香猪愤怒地咆哮着弹跳不已。

  夜北高原寒冷的气候是香猪的大敌,短暂的冲刺就让不少香猪一头栽倒在地上。即便如此,跑发了性子的香猪们仍然暴跳如雷,追着退却的休国骑兵不放。

  从这点来说,休国人幸运得多,虽然他们退的很快,却是井然有序的,起码他们不会在约束坐骑的时候受伤。

  流风在第四声收兵号中才把筋疲力尽的香猪控制住,这是他今夜的第三头香猪了。他看不清静炎的神色,不过旗主的不满完全可以想象。

  流风的情况算是比较好的,在遭遇战中没有太大损伤的真骑却在收拢兵力的时候折损了好几名骑兵。

  静炎的脸色确实很难看,她总是充满笑意的弯弯的眼睛现在眯得细细的,嘴唇也抿得发白。要不是那顶又重又大的铁盔,身边的卫士也一定会害怕得躲开:火旗旗主的脾气,真是象烈火一样的。

  她在乎的不是倒了一地的香猪和十几个人的伤亡,本来她就打算把一半以上的兵力和坐骑消耗在天水镇前,让她不安的是这次遭遇战本身。

  “旗主……”流风声音干涩,“流风有辱军令……”“算了。”静炎淡淡地说,“现在不说这个,先把队伍收拢了。”流风的心中忐忑不安。要是静炎恶狠狠地对他说:“流风额真,你不是旗中第一神箭么?不如自断右臂吧!”他倒会觉得踏实很多。可是静炎那轻飘飘冷淡的神色让他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静炎自己并不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但她是个卓越的领导者。她的情绪可以轻易地转达给全军。需要发火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收起平时的甜蜜模样,凶狠的就像护崽的母豹。但这次,她并没有对流风说出什么狠话来。

  遭遇是意外的,但不算突然。

  这样的夜晚,一队奔驰的骑兵在几十里外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天水还不曾出现在视线之中,喧嚣的马蹄声就传入了真人的耳中。流风认真地听着:“八百人左右的轻装骑兵,距离大概只有二十里了。”静炎皱了皱眉,真人在这个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的荒野里已经驻扎了好几天。

  除了那队不知深浅的休国前卫骑兵,休军还不曾采取过积极的攻击行动。突如其来的夜袭,而且全都是骑兵,只能说明两件事情:一是足够的休国援军已经抵达了天水,二是指挥权不再在那个谨慎的游击将军苏平手中。如果不是静炎也在同一时间策划了夜袭,这八百人的骑兵足以对撤退中的真人造成巨大的伤害。

  她勒住了坐骑,轻轻拔出了马刀。这是柄河洛锻造的优雅长刀,薄而明亮的刀锋遥遥指着蹄声滚来的方向:“列队!流风左队,惊澜右队,十里内冲击,用箭矢不用短兵器。两轮冲击后收拢于现在位置。”两名额真轻声把命令传达了下去,真骑迅速列成了两队,骑兵们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静炎的长刀。与休国骑兵相比,真人的动作几乎是无声的,除了他们的训练有素以外,没有安装蹄铁的香猪也是个重要的因素。尽管这给他们在驿道上的行军带来颇多不便,但也使行军安静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