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7页)

  巫镜笑嘻嘻地道:“这你就不懂了……呃……”

  中间那人一直静静听着,此刻开口道:“这位兄弟,在下看你很久了。论到算计、气魄,绝非寻常小买卖能比。可是把巴盐贩到齐国,在在下看来,完全没有道理,还望指教一二。”

  巫镜放了酒杯,在三人脸上一一看过去,半响方道:“我就是要把巴盐卖到齐国去。你们别急,我自有道理。巴盐和海盐的区别在哪,哪位能告诉我?”

  三人对望一眼,右首那人道:“巴盐杂,海盐腥。”

  巫镜砰的一拍桌子:“这就说到骨子里去了!可是我要把巴盐卖到齐国的理由却并不是两者的区别。就算两者什么区别都没有,我也敢保证,卖到齐国的价格比卖到燕国还高!为什么?哈哈,很简单——因为齐国缺盐。”

  三个盐贩子一起挪了挪屁股,左首那人一个劲地喝茶。他脸色发绿,好像茶水都从皮肤里渗了出来。

  “齐国煮海为盐的历史有两千多年了,”巫镜低声道:“巴国也差不多。说齐国缺盐,就跟说蜀国无蚕一样荒谬。但诸位为何不反过来想想呢?就因为海盐如此富庶,两千多年来,无论夏、商、周国,无论楚、陈、燕邦,或是北狄、西戎,谁都吃过井盐和海盐,就他妈齐国人不知道井盐是什么滋味!”

  左右两人仍在迷惑,中间那人的眼睛却亮起来了。巫镜指着他道:“懂了吗?咱们做生意什么最赚?越稀罕的越值钱,井盐在齐国就真正是稀罕的玩意儿!我敢断言,一旦井盐运到临淄,绝对大卖。如果把价格提到海盐的五倍以上,那么上至齐侯,下至贵族大贾们,一定会趋之若鹜,争着来买这寻常贱民绝对买不起的东西。”

  “懂了……井盐对齐国人来说,的确是最稀罕的东西。”中间那人摘下帽子,抹抹额头的汗:“阁下的手段着实让在下开了眼了。”

  左右两人总算也明白过来,都不住点头,看向巫镜的眼中除了惊异外,更多了几分敬佩。

  “很好。既然开了眼,那我就有话要讲了。”巫镜突然沉下脸来,手在桌子上可可扣着,一字一句地说,“我做事向来要么最大,要么不做。论到井盐,你们三位号称三分天下,这就是我把三位请到一块来的原因:往齐国的独家经营,三年之内都必须在我一个人手里,你们有多少我收多少,现钱交易,绝不赊账。但是要有一粒盐没经我手而过了齐鲁边境,那就对不住,我会让他的货从此跨不出巴国一步。”

  三人被他的气势压得一时气也喘不过来。那独眼人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阁下究竟是谁?敢下这般海口?”

  “我么,无名之人……只有我的船有名字,叫做绞杀号。”

  “唿……”中间那人长出口气,“原来如此。绞杀号船主说的话,一字落地也能砸个洞的。”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割破中指。左右两人也忙跟着抽出刀割破手指。三人各自把血滴入酒中,一口喝干。

  事就这么成了。

  当他们往外走时,中间那人略一迟疑,回头问巫镜:“为何期限只有三年?以阁下的手段,谁还能抢去不成?”

  巫镜笑道:“再稀罕,也不过是盐罢了,又不是什么山珍,三年已经算得很长了,你当别人真的是傻瓜么?你们要真有耐心,隔十来年再卖去,一样有赚,别他妈太贪就成……”

  那人点点头,把自己的腰刀解下来放在桌上:“受教了。有这柄刀,阁下以后在巴国境内,无人敢扰。阁下还打算做什么生意?这里我说一句话,还是有人肯听的。”

  “我……”巫镜本想说要找马帮出城,随即想到盐帮马队各不相干,还是谨慎为上,便道:“麻烦行个方便打发外面的人,再送点好酒来,我就承你这个情了。”

  他拱手送那人出去。只听有人大声说了什么,聚在门口的人立即纷纷散去,顷刻间外面就安静下来。料想以那三人的威势,此地已无人敢来找麻烦了。

  有人送来几壶果酒,几样精致的小菜,问:“大人还要什么?”

  “清静。”

  那人识趣地关门离去。巫镜一个人坐着,油灯灯火静静燃烧,他慢慢地自斟自饮。这果子酒也好,中原诸国少见这种酒酿,如果弄出去……好主意,那就把鲁国的米酒卖到巴国,一定大赚……哼哼,巫镜得意地想,世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何寻常的东西通常卖的最贵……

  他品了半天,脑袋却越来越清醒,便掏出绿萝,慢慢记道:“周?穆王十四年,十一月。遇风暴,不得以而降于桫椤城。然意外得巴之井盐,凡一年之七成……”

  “咚咚咚。”忽然响起敲门声,巫镜一怔,立即收了绿萝,厉声道:“谁?”

  “大人,小女子来为大人添酒。”

  巫镜随手抓起一壶酒晃了晃:“不用,走开!”

  “那么,小女子为大人弹奏一曲。”

  “弹奏?”

  门被推开了,有人低着头走进来,怀里抱着一张古琴,轻声细语地道:“是,为大人拂一曲,为大人寿。”

  “不要不要!”巫镜忽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这是酒劲上来了。他闭着眼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挥手道:“出去,把门关上!”

  “是。”

  “喀……咚!”门关上了。

  巫镜揉了半天头,正稍觉惬意,忽听当当当几声,就在耳边响起。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从凳子上跳起来,不想洞穴低矮,脑袋在山壁上撞得山响。他痛得险些昏死过去,却见有人正襟危坐在身旁,膝上横放着琴,左引右挑,字正腔圆地唱道:“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