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6页)
舱内尖叫的尖叫,哭喊的哭喊,正乱成一团,忽听有人在舱门外大声道:“这里谁是船长?”
所有人的脑袋啪的一下转向舱门。崇向巫镜使个眼色,巫镜的铜手在袖子里铛铛作响。两人心有灵犀,警惕地四处打量,待会定要头一个冲到对方浮空舟上。用钱收买是最稳妥的办法,武力占领也断不会手软……
随着一阵叮叮铛铛的声音,一名头上戴着有长长尾羽的帽子,身着一身五彩斑斓的衣服,挂着无数铜银挂饰的人大模大样的走进舱里,腰间挂一把琉璃珠装饰的弯刀,弯刀尾巴把他的后襟高高翘起,活象一只炫耀的山鸡。
巫镜先是一顿,既而喉咙里咕咚一声。他与巫劫同时侧过脸,小心地隐藏在人群之后。
那人大声道:“谁是这破船的船长?”
船长的脸青了,却说不出话,船员们死死按着他。大副道:“是……是我。遇上这要命的天气,你们能不能帮助我们?我定当重金酬……”
那人打断他,高傲的宣布道:“奉:伟大的蚕丛王之后、蜀国七山五水之主、德被八方的蜀王之命,前来解救你们。你们可以随同王的浮舟前往桫椤城。来吧,去向我王谢恩吧,贱民们。”
“茗,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怎么?”
巫劫略一踌躇,巫镜道:“这种事你怎么说?我来!”
此刻所有的船员们都欢天喜地的跑了,舱内再无旁人。巫镜压低声音道:“听着,千万别跟任何人说我们是巫人,尤其不能提到劫这个名字。”
“为什么?”
“因为……蜀人跟我们有些过节。”巫镜瞧了一眼巫劫:“特别是跟他……总之,如果被蜀人知道了,大伙就准备拼了老命逃吧。”
“你少骗我。蜀是周的属国,怎可能有胆子杀你们巫人?”崇插嘴道:“怕是你自己做买卖亏了别人吧?”
巫镜叱道:“蠢货,蜀国人和蜀人是两回事!你没听见他说蜀王,又说桫椤城么?蜀国不过受封方国,哪有胆子称王?况且蜀都城在成都,又怎会是桫椤城?”
茗瞧瞧崇。别看我,我只是朵花,什么都不知道!茗于是道:“好吧,你说,我们照做就是。”
巫镜道:“蜀国以前是大国,与商并雄,直到商王武丁时,终于灭了蜀国,将其并入属国之内……”
“啊!”崇叫道:“我明白了!你们巫人肯定做了手脚!”
“再大声点!”巫镜脑门上青筋突起:“你干嘛不吼出来!大不了一块在这舱里耗死!”
崇“嗖”的一下缩回茗的肩头。茗忙道:“崇说的有道理吗?”
“有一些……”巫镜恼火地扶着头上的冠,“国家大事,论不到我们胡言,是不是?总之,蜀国人就此狠透了商人和我们巫人……”
瞧吧,这里头巫人干的坏事一定不少呢!别太相信他们,茗!
巫镜续道:“桫椤城原是蜀人的都城,商人灭蜀后,尽起其民东迁,希望新都兴旺,才起名成都。但是蜀之旧民并不甘心,趁商国灭亡时,又重建了桫椤城,并拥立旧王之孙为主。所以现在蜀国有两个都城。我们本要去的是成都,现下也只好先到桫椤城再做打算了。大家嘴巴管严一点,应能混过去。”
“我明白了。可船员要说出去怎么办?”
“放心。”巫镜笑道:“他们都是明白人,‘舌头底下是老命’,谁会含煳?他们还想继续混日子呢……走罢。”
他们顶着风,艰难地向对方浮空舟爬去时,巫劫一直拉着茗的手。奇怪,他向来温暖的手此刻却出奇的冷。
那天上午,船长拼了老命上蹿下跳,割破手指咒天诅地,风暴却一直没有减弱。虽然蚕丛王之后、蜀民之主、七山五水之……的浮空舟比他的大出了两、三倍,但在狂风和雷暴的打击下也显出疲态。他的船终于在中午时分被迫放弃。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浮空舟就钻出了云层,重见天日。船长看着渐渐远去的那团吃饱喝足的黑云,老泪纵横。
他们向西飞行,追随着太阳的足迹。云海似乎茫茫无涯。有的时候,他们在高达数百丈的云山峡谷间穿行,云显现出各种狰狞的面目;有的时候,云又温柔一如美人,婀娜纤细的身体沿绵数百里。更多的时候,极远的天边云舒云卷,仿佛百千峻马奔腾而来。
不久,茫茫云海上出现了一个黑点,浮空舟的船员开始欢唿。巫镜偷偷道:“那便是桫椤城所在的山峰了。”
虽然很早就看见,但浮空舟一直航行到日落时分,脚下的云纷纷散去,桫椤城庞大的躯体才逐渐显现出来。
说是城,但并不象中原的城池那样四合为城,而是因循地势而成。它坐落的山头孤零零地耸立着,周围密林环抱,甚是雄俊。山腰处有条东西走向的平缓宽阔的山嵴,然其两侧却是高愈百丈的峭壁。山嵴末端又是大片的断崖,只有一条陡坡上山。
城内的主要建筑都集中在山嵴之上,与山和为一体。由于三面都是难以攀越的峭壁,所以整座城只在山嵴末段铸有城墙,牢牢卡在陡坡之上,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城墙、塔楼都由黑色巨岩砌成,城内密密的屋顶也都是黑色的瓦。黑压压的屋顶下,是一条条被磨得磷磷发光的青石路面。
从空中看去,一队队骡队蚂蚁般穿行在蜿蜒崎岖的路上。浮空舟贴着绝壁向桫椤城逼近,有人吹响了低沉的号角,地面的人们听到声音,抬头往上张望。当他们看清楚了浮空舟上鲜明的旗帜时,纷纷跪下行礼。
颠簸了十几天,终于再次接近了地面。茗靠在顶舱的栏杆上向下俯瞰,看着峻朗苍翠的山,巍峨的城,还有绿油油的梯田……一时心为之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