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

暴雪在秦无意死后本来已经平息,但随着佩罗的手再次回到龙鳞上,新的风暴又重新刮起。仿佛全殇州的雪都堆到了木错峰前,片刻之间,新雪已经再次埋到了小腿肚。翼林二人只能挪到龙鳞的旁边,那是唯一一处没有积雪的地方。

“你们最好退远点,”江烈淡淡地说,“如果我觉得你们可能妨碍到我,我大概会杀了你们。”

林婴低声耳语:“他是认真的,当心点!”

“你究竟想干什么?”翼聆远强忍着浑身的疼痛问。

“如你所见,我要毁掉这枚龙鳞!”江烈说。和往常行走不便的形象截然相反,此时的江烈浑身上下看起来似乎洋溢出一种近乎野蛮的充沛精力,在雪地上行走敏捷异常。翼聆远可以看得出来,那绝不是强忍着疼痛作出来的动作,而是一种真正的行走如风。

“天哪!”林婴一下子想起了点什么,“他选择了溢出!他的力量会变得很强大,但生命力会迅速枯竭,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

江烈哼了一声:“死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求让这头龙永远沉睡,永远不要被人找到,现在既然只要毁灭这枚龙鳞就够了,我又怕什么溢出?溢出只是为了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你们,以便你们不会阻碍到我,就像刚才一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翼聆远叫道,“我们难道不是一起的吗?你难道不是路习之幸存的学生吗?”

江烈丑陋的脸由于极度的愤怒而扭曲起来:“不错,我是他的学生,但他毁了我的一生,我这一辈子都恨他,并且寻求着报复他的机会。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我不会让龙被唤醒的,我要让路习之的心愿永远也无法实现。”

“他怎么可能毁掉你的一生?”翼聆远惊诧莫名,“我听我的老师青奚说,你们,所有路习之的学生弟子们,都是在战乱和其他人祸中失去双亲的孤儿,是他收养了你们。他是你们的恩人,你为什么还要恨他?”

“恩人?”江烈陡然仰天长笑起来,溢出的精神力量让他的声音传得很远,林婴十分担心这样会引发雪崩。

“在你们死之前,在我的生命完全溢出之前,我想还有足够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些事情,让你们知道,这位了不起的恩人究竟干了些什么。”

江烈是一个凝聚失败的魅,那副丑恶的面容让他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在宛州这样充满了金钱气息的社会中生存下去。他成型的时候,有着一个十八岁左右的男孩的身体,但由于长期食不果腹,身子瘦弱不堪,看来像是只有十三四岁。

有一天他流浪到青石的郊外,由于饥饿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仿佛已经看到死神在向他露出笑容。但就在这时候,一对年老的夫妇发现了他,并且收养了。当他端起那碗滚烫的粥大口一喝、被烫得哇哇乱叫时,养母那慈祥中带着疼爱的笑容,成为他这悲凉的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

年迈的养父母没有子女,他们并没有嫌弃江烈的长相,而是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作为一个魅,他开始慢慢展现出自己在精神力方面的惊人才华,有了一些小小的名气。但这样幸福的时光并没能够维持太久。某一天他去山上砍柴,干得累了,躺在一块岩石后休息,无意中听到了几个路过者的对话。

“记住,我只要你们杀死两个老的,那个小孩无论如何要留下。”

“你放心吧,我们兄弟是按人头收费的,免费生意我们可不做。”

“那就好。别弄错了地址。”

“错不了,最高大的那棵槐树东首的第二家,不会有问题的。”

江烈在此前多年求生的挣扎中早已对于种种杀戮的事情见惯不惊,因此并没有在意。但等那帮人离去之后,他在某一时刻反应过来:“最高大的那棵槐树东首的第二家”,那不是自己的家吗?

他跳了起来,扔下柴火,狂奔回去,但已经晚了。养父母的尸体横陈于地,流淌一地的鲜血还略有温度。他失魂落魄地痛哭起来,明白幸福已经离自己远去。

此后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魇,有人举报说他是杀人凶手,魅本来就不被大多数人所信任,因此他顺理成章的被捕入狱。在熬过了度日如年的等待后,在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天,他却突然获释了。有人交了一大笔钱,轻易了结了此事。

满怀感激的江烈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但这位恩人一开口说话,他却如五雷轰顶一般——这声音她曾听到过一次。这个自称叫路习之的看来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就是那一天自己偷听到的买凶杀人者。他当场就想杀了这个人,但一个疑问始终在脑海中盘旋:这个人杀了自己的父母,又救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他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忍耐克制住自己,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从此跟随在路习之身边。此时他才知道,他已经是路习之收养的第三个人。他总是喜欢四处游逛,收养那些失去双亲的孤儿,但江烈多了个心眼,开始偷偷跟踪他。这位老师看来虽然有些心计,但确实既不会武学又不通秘术,跟踪起来一点不难。

他终于渐渐弄清楚了这个可怕的事实。这位貌似慈和的老者,每一次收养孤儿都不是无意碰上的,而全部是出自他精心地安排。他用种种手段把一个个家庭弄得家破人亡,然后把他看中的孩童收养下来,作为自己的弟子。

“这不可能!”翼聆远嘴唇发颤,“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他被抓住之后,不是一直做到了宁死不屈吗?而且暗龙会的刑法都没能够让……”

“那是两回事!”江烈不客气地打断他,自己的身上已经渐渐有白光透出,那是精神力即将燃烧到顶点的征兆。他继续说:“他不过是个对别人残忍,也对自己残忍的家伙而已。你的老师青奚,是唯一的例外,那不过是因为他是主动拜师的而已。”

“你仔细想想,怎么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他的所有学生,全都在某一方面有超人的专长?我长于精神力量;杨敬文是他所在渔村里水性最好的小孩;沃勒兄弟在制造方面秉承了河络一族的天赋;怒嗥则来自于一个戏班子,有着不可思议的驯兽的本领……”江烈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所有的孩子都是他挑拣过的,为了寻龙而服务的,为此他不惜夺走别人的全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