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第2/3页)

  这回连陈辅也是莫名其妙了。杨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如果说他不清楚自己埋伏在什么地方,派小股部队出来探路,结果与己方狭路相逢,那确有可能。但探路不可能是杨素亲自出马,更何况带了女子和孩子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节道:“军师,不管杨素在想些什么,让人突击吧!”

  也许,这种单刀直入才是最好的办法。不管杨素有什么打算,假如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擒获,取下建康城便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了。陈辅觉得自己很难抵御这个念头的诱惑,点了点头道:“好吧。”只是在他心底,却又有种突如其来的不安。

  难道,杨素知道那件事了?他是因此而来?

  看到前面那匹马停下了,清国公杨素也勒住了战马,沉声道:“拓儿,怎么了?”

  在他身前那匹马上坐着的,是一个披着带风帽斗篷,脸上犹带稚气的少年。听得杨素的问话,少年转过头道:“师父,前面有杀气。”

  定然就是陈辅。杨素心里想道。对这个敌人,杨素的心里其实尊敬多于憎恨。亡国十余年,依然不屈不挠,百折不回,天下如此公者还有几人?平心而论,陈辅文武皆备,实是宰辅之材,但杨素也知道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为大隋所用的。不能用者,杀之。他想起大哥杨坚说过的这句话。

  稷业兄,对你最好的尊敬,便是将你的首级挂在建康城头。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扭头对身后一个女子道:“公主,希望令弟能逃过此劫吧。”

  这女子相貌秀美,虽然杨素对她很是客气,但她的神色中总是带着一丝忧伤。抬起头看了看前方,她低声道:“多谢公爷。”话虽这么说,语气中却毫无感激之意,仿佛已将一切都置之度外。

  前面的树林中,突然传出一阵暴雨般的马蹄声。杨素精神一振,不再与那女子交谈,向那少年喝道:“拓儿,来了!”

  少年已打马上前,忽地将斗篷扯去,高声喝道:“我是大隋杨拓,来者可是南陈余孽?”扯去斗篷,才发现这少年背上背着一把巨大的阔刃剑,虽然他长得比同龄人要高大一些,但作为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而言,这把四尺大剑已几乎要与他的身体等高了,若不是骑在马上,这把剑恐怕只能扛在肩上。

  来的正是陈节及亲随骑兵。陈节眼见杨素就在跟前,哪里还肯罢休,大枪一指,喝道:“杨素,哪里走?”他虽是南将,却好用骑兵,麾下这支亲兵更是跟随他多年,个个骑术精绝,冲锋之势虽如疾风骤雨,队形却分毫不乱。眼见那少年要被这一队铁骑冲得倒于马下,冲在最前的几匹马突然齐齐发出了惨嘶,马上骑者全都摔倒在地。

  是妖术吗?后面的骑者被这般一阻,已冲不上去了。陈节见此情形,怒欲裂眦,喝道:“大陈的好男儿,与我冲!”一催战马,已带着众将疾冲上前。

  发现杨素只带了这么些人前来迎战,陈辅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等看到那少年出马,他心头便是一沉。等那少年扯去斗篷,露出背后的大剑时,他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完了,一切都完了。陈辅只觉心已如同结冻了一般,那是知道一切努力都已成为徒劳后的绝望,他到了现在才明白杨素为什么一直不动用重兵了。

  杨素果然是为了少主而来!他从来不曾畏惧过,即使是十几年前隋兵渡江蜂拥而来,即使是这些年来在草泽中惨淡经营,苦苦支撑,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惊恐。少主已是陈朝最后的宗室,假如少主没于此役,就算自己逃出生天,也再找不到这样一面旗帜了。当他抬起头时,嘴唇一瞬间已失去了血色。

  “军师,那是……”

  徐德言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陈辅扭头看去,却见徐德言亦是面如死灰,眼中带有惊恐之色。他道:“怎么了?”

  “是公主!”徐德言像是吞了个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一样欲言又止,陈辅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但马上就道:“杨素带来的女子中,有一个是公主?”

  徐德言点了点头。他口中的公主,便是陈后主之妹乐昌公主,也正是他的妻子。陈国覆灭之日,徐德言与妻子失散,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却没想到在杨素身边发现了她,难怪会如此绝望。

  杨素不会做多余的事。他把公主带来,只能说明一点……仿佛在一片黑暗中发现了一点光亮,虽然极其微弱,陈辅还是暗叫侥幸。他小声向徐德言道:“驸马,这里已经守不住了,杨素要的正是少主。你即刻带幼主南逃,我和少主随后就来。”

  徐德言道:“可是杨素若找不到少主,定会紧追不放,该怎么办?”

  陈辅喃喃道:“檀公策,李代桃僵。”

  檀公策,即是《三十六计》的正称,传说乃是刘宋名将檀道济所传,李代桃僵是其中一计。“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此计出自乐府诗,徐德言熟读诗书,自然明白。他惊道:“军师,你是要……”

  陈辅道:“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此时那少年已拔出了大剑。这把剑比他的脸还要阔,极是沉重,这少年也只能用双手齐握才能举起,而举起时将他整个人都遮住了。当大剑举起时,天色一下变暗了,一瞬间乌云便已堆满了天际,狂风也已突如其来,卷地狂吼,仿佛转眼间换了一个世界。

  少年的嘴里正喃喃念着什么,随着他的声音,大剑的剑身上有奇异的云纹浮现,不住地流动变化着。突然,他将剑向前一劈。

  剑劈下时,少年的眼里放射出奇异的光芒。大剑劈下,仿佛将时间也劈出了一道裂隙,少年身前的树叶乱草全都被卷得纷纷扬扬,连合抱粗的大树也“轧轧”作响,仿佛有无数个隐形的巨人在这一瞬疾冲出来。正向他冲过的南陈骑兵首当其冲,尽都落马,离得最近的一些士兵甚至连马鞍都坐不住了,离鞍飞起,重重地摔倒在地。

  陈节的马已冲到了离少年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只要再过片刻,他的长枪定然可以探入少年的胸膛,在刹那间将少年那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都挖出来。可是,这十几步的路程却已如天涯般遥远,他只觉前心像是被一个巨锤重重一击,还没回过神来,一口血便直直地喷了出来,甫出口又被狂飙撕成碎雾。

  陈节这支千锤百炼的铁骑,居然不敌少年的虚空一击。陈节再也坐不稳马鞍,翻身摔了下来。倒下的一瞬,他看到了少年那两颗如闪电般放光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