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阴阳燧(第4/7页)

是的,用的就是为始皇试药的借口。

也许就是前几日小公子胡亥无意间提起了这位上卿大人居然在炼丹,才让符玺令事大人想起了上卿大人的师父也是个道人,还在宫中留有丹药。始皇追求长生,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丹药都吃的。自从发生了试药侍从暴毙的事件后,始皇便不再用试药侍从,而是由炼丹师亲自试吃。

而那道人不在宫中,让身为他弟子的上卿大人来试吃,表面上看好像是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但实际上,明摆着就是要拿这位上卿大人开刀啊!

“把他带下去吧,关在乾字间。”面容藏在阴影中的赵高轻描淡写的说道。

自有人去抬起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的上卿大人,张九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藏住了眼中的懊悔和惊恐。

“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你出去。”赵高的声音始终保持着不高不低的一个声调,让人听起来非常不舒服,尤其在这样阴森的环境中,更是把这种影响放大了数倍。

这话当然不是对张九说的,而是对那位甘上卿说的。可张九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起眼,正好上卿大人被人抬着经过他的面前。他的视线对上上卿大人那双已经目光涣散的双瞳,那里再无往日的清澈深邃。

目送着这位年轻的上卿大人离开,赵高别有深意地扬起唇角。

“希望你能挺住这一夜。”

※·※

像是从泥沼之中挣扎而出,绿袍青年努力恢复了意识。

后脑生疼,应该是被人敲晕了。这种熟悉的疼痛,倒很像是十多年前,在半步堂被将闾公子暗算的那一次。

但更令他忍不住呻吟出声的,却是腹部剧烈的绞痛,像是有数把小刀在同时抽插搅动,也是因为这种剧痛,把他从昏迷之中唤醒。

绿袍青年迟疑地睁开双眼,果然入目一片黑暗。对于毫无夜视能力的他来说,现在就等同于瞎子一样。即使是在酷暑的夜晚,身下也一片冰凉,说明他正躺在地上。而没有任何的风吹过,也没有星光或者月光,可以猜出他是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

在昏迷前,他隐约听见赵高让人把他关在乾字间里,还说希望他能挺过这一夜。

摸了摸因为强行吞服了数十颗丹药而感到疼痛的腹部,绿袍青年苦笑了几声。

他不信赵高没有始皇的命令,就敢私下对他出手,即使对方是最炙手可热的符玺令事。

那么,就是始皇在杀鸡儆猴了。

惩戒他来警告大公子扶苏,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忘记坐在皇位上的到底是谁。

脸色苍白得如坠冰窖,青年身上的绿袍都已经被冷汗所浸湿,在恐惧的阴影下,此时腹痛反而并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

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摸索着靠在一堵和地面一样冰冷的墙上,绿袍青年开始回忆着见到赵高之后,对方的所有言语、表情和语气。

只是赵高坐在了阴影之中,表情也看不太清楚。而且这位符玺令事说话向来都没有起伏的声调,根本无从分辨他真正的想法。只能从最后那句来分辨出对方确实是希望它不要死。

是不想他死来这里,给他添麻烦吧?

绿袍青年忽然握紧了双拳,咬紧了牙关,忍过了一阵剧痛,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没有吃过任何丹药,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不是什么好现象。

师父曾经跟他说过,没有得到正常传承的炼丹师所炼的丹药,里面都含有大量的剧毒物质,例如朱砂、水银等等。他一下子被迫吃下去那么多丹药,没有当场噎死,恐怕毒素也会在身体内积攒,寿元多少也会受损。就是不知道是直接挺不住挂掉,还是拖着身体熬几年了。

绿袍青年面无表情地勉力回忆着,好似他吃下去的那些丹药之中,夹杂着一颗不起眼的青色丹药,那上面甚至还有熟悉的丹纹和一股不明显的异香。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好像在数年前,曾经看到过师父炼制过类似的丹药。

也就是说,他吃下去的丹药确实有是他师父炼制的?

也是,符玺令事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落人口实,说是让他试吃他师父的丹药,那就一定会做到确有其事。

对师父的盲目信任,让绿袍青年忧虑的心情平复了些许。在疼痛稍缓后,他尝试着联系嘲风和鹞鹰,却意外地发现毫无反应。

也许他现在已经不在咸阳宫了,嘲风看不到也是可能的,但鹞鹰却不可能注意不到。嘲风加上鹞鹰,等同于天下大事尽在掌握之中。

绿袍青年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也是太大意了,这几年都没出过太大的乱子,居然忘记了当初那个可以在两只脊兽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的人!

回想起来,以他现在的修为,即使被一个小内侍分散注意力,也绝不会如此轻易的被敲晕。

难道……赵高就是当年查遍不着的那个人?隐秘地救了他,杀了赵太后……对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绿袍青年的思维还在快速地推衍中,但身体却已经熬不住,就那样靠着墙,重新陷入了昏迷。

※·※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黑暗中醒来,又陷入了没有任何声息的黑暗,几乎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绿袍青年动了动手指,感受到掌心冰冷的物事,安了安心。

也许是太过自信,赵高并未搜他的身,所以他一贯配戴的饰物都在,还有本来想要放在院中收集月露的阴阳燧,也没有被搜走。

师父所传的古董,又怎么可能是凡品,绿袍青年拿起阴阳燧摸了摸,在他昏睡的时候,那里面已经收集了一点点月露。他小心翼翼地把阴阳燧举到嘴边,珍惜地用这点月露润了润嗓子,之后摩挲了一下阴阳燧,碰触了一下背面的蟠龙钮,“咔”的一声,一小簇火光跃然而出。

双眼盯着这微不足道的火光,绿袍青年就像是盯着唯一的救赎。

若不是他身上带着这面阴阳燧,恐怕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他在这间无声无息的小黑屋中,所待的时间早就超过一夜。而他手中的这面阴阳燧,会严格地遵循着夜晚收集月露和白天可燃天火的规律,每一个轮回就代表着过去了一天。那么以此来判断,他恐怕已在这个小黑屋中被关了三年多了。

没错,已经三年多了,事情就是这样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