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流沙河普贤诫水怪 紫宸殿观音讽太宗(第2/4页)

贤去流沙河降妖后,观世音与文殊接着赶路,忽见一座山,不甚高,却有朵红不红黄不黄的云彩罩着。文殊便辞别观世音,“此山必有异物。愚兄去瞅瞅,撞撞运气!没准便是个猪精。好歹哄他皈依佛门,了结这桩苦差,好回五台山享逍遥之乐!”观音笑道:“便不是猪精,师兄也有法子叫他一双大耳朵,张嘴就哼哼!”文殊朝惠岸、韦驮道:“你俩听见了么!若日后佛祖怪罪下来,我就道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唆使我干的!”遂驱青狮降下云端。暂且不表。

观世音与惠岸、韦驮再行半个时辰,见一座高山,耸入云霄,山顶霞光万道。观世音道:“此乃镇压妖猴之莲花五行山——我去劝善,为那金蝉长老寻个高徒!”两位护法神也要跟随,叫观音菩萨止住道:“你俩且在云问驻着,那猴头见了我没准会哭哭巴巴的,休臊了他!”两神不信,道:“那厮心狠皮厚,焉肯流泪?”观音道:“敢与我打赌否?”两个知观音未卜先知,又不敢赌。

观音一抖缰绳,骑金毛狐下到山脚下,见那孙猴子蔫头蔫脑,似睡非醒,謦软一声。孙猴睁开眼,惊喜道:“那不是观世音大姐!那是骑了个甚怪物?

——怎想着来看俺,真非日头从西边出了!”观音看金毛讯见了悟空,直鸣呜,往后退,抚头道:“莫怕,莫伯。他在山下压着哩!”转首笑微微道:

“一别便是五百年,大圣一向可好?”说得那孙猴眼圈儿发红,扑籁籁滴下泪来,“不瞒大姐菩萨,这五百年风霜雨雪,老孙倒不在话下,只是连一个相知的人,都未来看俺一眼。着实孤寂!”观音安慰他一番,起身要行,悟空道:“菩萨何往?”观音道:“日头不是从西边出,我却是从西方来的—

—佛祖要我去长安寻个取经人,去那灵山求回大乘三藏真经。”悟空问:“却有主儿没有?”观音道:“有,有!是那十世修行的金蝉长老,现名玄奘,正在长安弘福寺修持。”悟空道:“老孙去昆仑山学道还吃了千般苦,遭了万般罪,那凡夫俗子如何行得西行之路!”观音道:“却不要你瞎操心,佛祖早料到了,嘱我等与那取经人寻三个徒弟——普贤去寻流沙河的水妖,文殊去找个老实巴交的猪精,却令我寻个机灵的、云步快捷的、神通广大的,端的难为死人!却何处寻!”

悟空道:“不知这徒弟是白当还是有酬劳?”观音菩萨道:“现今哪还有白干的!有上好的酬劳哩!——不管你原来是杀猪宰牛的、当妖为怪的,只要护持取经僧平安到达灵山,便可证阿罗汉果!”悟空闻言忸怩道:“菩萨,你看老孙行不?”菩萨摇头道:

“不行,不行,实不相瞒,贫僧在如来面前保举过你,如来一听是你,便恼得哼一声道:‘那猴儿,芫荽疙瘩炒蜗牛,盛气凌人带拧劲儿,谁管得了他!’”悟空闻言,忿然道:“这老佛,我又不曾在他手上溲尿,为何还记恨老孙!”观音叹口气道:“你这厮名声坏了, 却也无奈!我去前面看看有无合适的,如无,便回去复命,只叫那猪精、水妖去护持取经僧人罢了!”

便要走,那孙悟空一迭声道:“菩萨,菩萨,且住一住,听老孙一言,那猪精笨重傻憨,如何能负此大任!那水妖只配在水里折腾,陆上便不行了,怎么着也得寻个像老孙这般能耐的,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魔降妖!”

观音停住脚步道:“大圣之言也有几分道理!”悟空道:“简直全是道理!——盼大姐菩萨去老佛处再添几句好言,哄得他心转转,却好放俺出了这石牢狱!”观音沉吟道:“帮你说情,倒不难办,只虑恐你这厮顽性不改,放你出来,又给我惹许多是非,到时你一个筋斗云跑得无影无踪,寻不着你,却落下我背黑锅儿!”悟空发誓赌咒道:“老孙那般做,便不当人子!江湖上也坏了名分,请菩萨放心便是!”观世音听了,心中欢喜,面上依旧不露,道:“既如此,我便先应了你,十年之内听音讯!”悟空恼得拍头:”老天神,还要十年!”观音忍不住笑了:“便改为半年吧!——看你怪心诚!”

悟空连连谢了,又道:“菩萨,你还不乘机放俺出去?脚腿俱压着,却如何与大姐磕头致谢?”观音道:“休赚‘大姐’,先耐下性子老老实实再待几个月。等那取经人来,认他做了师父,自然会救你出去!”悟空连连应诺。

观音劝化了悟空,又乘金毛犼,起在半空,同那惠岸、韦驮会合,道:

“那猴头垂泪没有,可看清楚了?”两个钦佩不已。便重登路程。过了玉门关,不多时,瞧见长安城街衢巷陌、酒楼店铺、宫字殿堂。师徒三个按落云头,寻着弘福寺,皆隐形进去。见冷冷清清,香火不旺。观音叹息一声,遂入圆通殿落脚,待机行事不提。

太宗皇帝这日晚问在紫宸殿批阅奏章。先见玉门关折冲府都尉遣飞鸟使驰迭的突厥南侵犯疆的紧急军报,不免优虑;又睹巡查使递上的关中、河南、陇右诸道水旱蝗灾、饥民嗷嗷待哺奏疏,愈是烦恼。也是连日疲倦,不觉伏案而眠。那侍立的太监不敢打搅,忙掩门退出。

俄而,一阵清风拂过,便闻环珮叮当。唐大宗正惊讶,便见一个女菩萨,面如满月,锦襦罗裙,气度万千,手持杨柳净瓶,飘然而至。但行处,烟霞弥漫,麝香馥郁。太宗恍悟道:“天!这不是观音大士?”惊然起立。却见观世音柳眉微整,凤目含嗔,慈悲中呈庄重,俊逸中现威严。那唐王心中敬畏,汗水涔涔。观世音道:“出汗者莫非是唐王李民?”太宗道:“在下李世民,忝居王位!却非李民。”观世音道:“我非观音,为何你一国百姓俱这般称谓?”太宗辩道:“乃是避寡人名讳。”观世音佯怒道:“今日若何?”

大宗诚惶诚恐,忙拜倒在地,道:“该在下避菩萨!”观音扑啼笑道:“罢了,这也是历代传下来的臭规矩,怪不得你。贫僧前来,却是有话要问陛下。

请起来吧!”太宗方起身,把龙椅让给菩萨坐了,垂手恭立。

观世音安坐,拾眼便瞅见案上的奏章,窃喜道:“天助我也!”遂清一下嗓子,道:“陛下忧国忧民,可堪嘉许,然你知何故外寇侵扰、内患丛生么?”太宗道:“寡人不知,请菩萨明示!”观世音道:“你崇道而抑佛,惹恼了三千诸佛,故有此报!”太宗惊道:“如何是好?——只因太上老君人宫为朕法除了作祟之鬼邪,故此感恩..”观世音笑道:“此乃权宜之计,只可保一时平安!当年陛下随令尊灭隋剪寇得天下,冤魂屈鬼多矣!倘俱来索命,万万千千,充街塞巷,老君又能若何?堂堂天尊,总不能夜夜为你守门看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