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醉梅魂(第4/15页)

黄三和文清都正在忙着,沫儿磨磨蹭蹭去捧了石臼来,嘟哝着:“已经这时候了,哪里还会有人来买?”

厨房那边,婉娘黄三正在包饺子,旁边的大铁锅里整只的猪头、猪腿已经煮上,浓郁的肉香刺激得沫儿胃里泛酸,口水横流。

沫儿心不在焉地捣着花瓣,不时朝厨房张望,幻想着大块吃肉的舒畅,只想快点把活干完,谁知一个不小心,石锤重重地砸在了正往石臼里放梅花的左手食指上,顿时嗷嗷直叫,抱着手指狂跳起来。

婉娘等闻讯赶来,慌忙找了药物处理,沫儿已经满手鲜血淋漓,死活不让人碰。三人又是抱又是按,终于将受伤的指头上了药包裹好。经检查,骨头无损,但整个食指指甲脱落。十指连心,沫儿杀猪一般嚎叫,婉娘喝道:“越叫越疼!”

文清吸着冷气,道:“幸亏石锤不大,再大些这个手指就废了。”

沫儿满脸的眼泪鼻涕,举着手指犹自呜咽。黄三去厨房撕了一块卤好的瘦肉塞进他嘴巴,哄他道:“吃了就不疼了。”婉娘抱胸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沾染了血滴的梅花,道:“沫儿定是觉得腊梅的颜色不够。”

刚才混乱之间,沫儿甩着手指又跳又叫的,血点子甩得到处都是,特别是石臼和旁边尚未研碎的黄色梅花,斑斑点点,血污一片。文清有些不知所措,嗫嚅道:“这些,还能要不?”

婉娘吃吃笑道:“我正愁着如何提升下醉梅魂的成色,没想到沫儿如此舍得,把整个指甲都敲了下来,瞧地上这些血,白白浪费了。”

沫儿的手指痛得钻心,顾不上犟嘴,只投过来一个恼怒的目光。文清厚道,连忙道:“手指头受伤疼得不得了呢。你还逗他。”

婉娘忍住笑,正色道:“真的呢。那些花瓣本来有些不够,加了沫儿的血,正好。”

文清将信将疑,迟疑了片刻,还是听从婉娘的,把剩余的花瓣捣碎,用细纱淘了六次,淘出一小碗黄亮的花汁,又静置了半个时辰,将花汁上端的水分倒掉,只留下玉碗底部最为浓郁清香的部分。

婉娘取出窖藏的陈年杜康,加入同碗中花汁差不多的分量,搅匀了置入炖盅,用火漆封了口,再放入小笼屉上蒸着。

手指仍然跳着疼,沫儿时不时呲牙咧嘴一番,但受到美味猪肉的诱惑,注意力暂时得到转移。黄三将猪头放在一边,留待明天早上祭祀用;将大块烂熟的肉剔下,剩下的骨头给文清和沫儿啃去。

啃完骨头,吃了饺子,火上蒸着的梅花汁也够了半个时辰。婉娘花汁置换入小玉瓶中,重新封好收起,见文清仍然一脸疑惑,故作神秘道:“告诉你们吧,其实香云阁说得没错,人体尸油、血液、毛发等用来做胭脂水粉的辅料,最好不过,比那些羊脂牛脂清油什么的要强上百倍。”

沫儿举着手指,哀嚎道:“可怜我的血,就这么做了辅料了!”

文清警惕道:“这是为何?”

婉娘莞尔一笑道:“人为万物之长,天地之灵,那些个怪兽邪物,都以修成人身为傲,所以人身上这些东西,自然要比动物植物更胜一筹。”

文清听了,却忧心忡忡道:“胭脂水粉不过是点缀生活的东西,用了为的是美,要是添加了尸油毛发这类东西,没得让人觉得瘆得慌。我觉得这个还是不要提了,更别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得知配方,不然还不知道祸害多少人呢。”

婉娘噗吐出一口气,撅嘴道:“文清真没趣。”

沫儿幸灾乐祸道:“该!被文清教训!用人血做香粉,亏你想得出来。”文清在一旁极为不好意思。

婉娘啐道:“呸,我今天不过是废物利用。你的手指又不是我砸到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大笨蛋,嘿嘿,怎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你呢!”

沫儿被人揭了老底,有些恼羞成怒,悻悻而去。

〔四〕

一个晚上,沫儿被疼醒了多次,手指有时象被火烤,有时象被针扎,有时则感觉整个手臂的血管都在跳动,疼得钻心,加上时时传来的鞭炮声,睡得极不安稳。因此,听到黄三的第一声咳嗽,沫儿便红着眼睛爬了起来。

下楼一看,昨晚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雪,地面已经白茫茫一片,鹅毛大的雪花漫天飞舞。沫儿不敢跑跳,只好无精打采地呆坐着,心情甚是沮丧。

黄三摆上香案,放上整只的猪头,插上香,点燃纸钱元宝,又放了长长的一串儿鞭炮。沫儿象霜打了的茄子,呆板地举着手指头,不时疼得嘴角抽动一下,连鞭炮都失去了兴趣。文清一见沫儿这样,感觉整个闻香榭都没了生机,陪着沫儿坐了会儿,又过去哀求婉娘:“有没有能够止痛的香粉?我想做给沫儿。”

婉娘迟疑良久,扭身上楼,取了一颗鸽蛋大小的圆球型果实,指使文清剥去青黑色的外皮,将里面的籽捣碎了,一半敷在沫儿的手指上,一半给他喝下。片刻儿功夫,沫儿便活蹦乱跳起来,冲到院子里去接飘飞的雪花,同文清又笑又闹的。

婉娘道:“手不疼了,我带你们出去玩雪如何?”

两人欢呼雀跃,带上帽子便走。

洁白的飞雪为过年的喜庆气氛平添了一份惬意,街上行人如织,欢声笑语不断。婉娘带着二人来到最繁华的天津桥侧,便走边看,一会儿便走到了铜驼坊。

沫儿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看热闹,文清在一旁小心地护着,唯恐旁人撞到他的手指。婉娘恐走散了,叫两人顺着街边走,并给沫儿的手戴上厚厚的棉手套,交待道:“注意保暖,受伤的地方最容易长冻疮。”

沫儿却埋怨道:“你有这个好东西,昨晚还不拿出来给我用。”

婉娘佯怒道:“文清你看沫儿这个小没良心的,要饭还嫌饭差的主儿。早知道就让他疼着。”

沫儿做个鬼脸,嘻嘻道:“婉娘最好了,长得又漂亮人又厚道。”

婉娘听着这话,顿时满面春光,一脸沉醉地道:“就冲你说了句实话,我今天带你们俩去个好玩的地方。”一扭一摆地走进旁边一个巷子里,得意道,“我保证你们俩过一个永远难忘的春节。”

婉娘带着二人顺着巷子往里,东拐西绕,进进退退,兜了半天圈子,感觉走了好久,但似乎又没走多远,接着又直行了约百米,前方突然开阔,数十株将死未死的枯黄松柏围绕着一座岌岌可危的尖顶小庙,寒风萧萧,枯草瑟瑟,周围无一点人气,一幅破败景象。小庙一侧,还种着一株盘曲的老梅树,稀疏地开着几朵花儿。小庙里供着一个已经倾斜的泥像,缺胳膊少腿的,分不清面目;庙前的廊柱上歪歪斜斜地挂着半边对联,上联已经不知所踪,从下联几个模糊的大字“海晏河清世太平”和横批的“风调雨顺”来看,显然这是个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