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声】1

磨牙艰难地从比他还高的野草中钻出来,看着眼前扩散开去的一望无际的荒芜之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桃夭,我真的觉得你又走错路了。”

桃夭左看看、右望望,笃定地将手里的那张破纸一抖“不可能咱们每一步都是照着地图来的怎可能走错,还又走错”

“你不觉得我们脚下根本没有路了么”磨牙环顾四周,除了野草与一条被他们强行走出来的“路”之外,就只有一只忙着扑蛾子的兴奋的滚滚,而且天气还越发不好了,乌沉沉的云不怀好意地聚到了一起,这要真下起雨来,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他皱起眉头,目光投向桃夭手里的地图“而且,这地图是你自己画的”

“我自己画的怎么啦你们没见我沿途问过多少路人甲乙丙丁,做了多少饱含智慧的考证,才画成了这张独一无二往京城去的地图”桃夭豪气地指着前方,“只要我们像固执的野狼一般朝北走,就一定能到京城”

说话间,有人拍了拍桃夭的肩膀,她回头,柳公子不知几时现了身形,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轻轻说“野狼,你指的那是南方。”

桃夭眨眨眼,看看地图,又看看前方,回头问柳公子“真的”

柳公子点点头。

“你咋不早说”桃夭继续眨眼睛。

柳公子笑笑“你不是说过么,凡事要讲缘分,既是云游修行之旅,走到哪里都是佛祖的安排,自有用意。若不是看你越走越偏,我连个吃食都寻不到,我是不会打断佛祖为你们安排的缘分的。”

“你”桃夭指着他的鼻子,却又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只好拍了一下磨牙的光头,责骂道,“你也是,长这么大连东南西北都不分的么”

磨牙捂着脑袋委屈道“关我何事一路上你都强调要我们跟随你的步伐,我说过好几次方向好像不对,但你压根不理我啊。”

桃夭一时语塞,只好又指着滚滚道“你也好意思当一只狐狸,连辨个方向都不会”

可是,又关一只狐狸什么事滚滚继续欢快地追逐着蛾子,根本不理会这个乱发脾气的人。

磨牙无奈道“我还当你又想瞒着我们去什么地方给人瞧病呢。反正你总是这样,我行我素。”

“什么叫又想瞒着你们,我哪次没有预先告诉你们目的地,我是个大夫又不是贼,我去治个病需要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的吗”桃夭翻了个白眼。

“治病倒不用偷偷摸摸。”柳公子接话道,“只是额外得了什么好处就”

桃夭咳嗽两声,义正辞严道“我治病只取药,不取钱,如此一个两袖清风的好人,你怎忍心如此污蔑我”

“世上的好处,并不只是钱。”柳公子微笑,“别再夸自己了,一不小心就夸坏了。干粮已经耗尽,大半天没吃饭了,你再不选对前进的方向,就只能吃土了。”

桃夭被他气得面红耳赤,肚子也是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她憋了半天,最终颓然垂下头“我承认,我迷路了。”

“好难得”磨牙吐了吐舌头,旋即道,“那如何是好沿原路返回”说着他又看向柳公子。

“别看我。”柳公子扭过头去,“虽然本公子有飞天入地日行千里的本事,但我也是来修行的呢,这路要一步一步走才显真诚,所以别指望我当你们的坐骑引你们回正道。”

“去去去,迷路而已,什么正道邪路。”桃夭撅嘴,大步朝前走去,“我看前头野草渐少,定有人迹,先找个地方落脚吃饭,多绕些路也无妨,只当锻炼你们的脚力,反正京城就在那儿,晚去几天它又不会长脚跑掉。”

柳公子望着她的背影,碰了碰磨牙“这个女人早晚会把你带到爬不出来的大坑里去的。”

“你担心我的安危”磨牙仰头看他。

柳公子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件事,在这个约定完成之前,我都会在意你的安危。”

“和尚比一般人好吃么”磨牙认真问道。

柳公子点点头“头发会破坏口感。”

磨牙耷拉下眼皮“那你可以把别人的头发剃光了再吃啊。”

“出家人,你怂恿我去吃别人”

“阿弥陀佛,我只是随口一说。”

两个人正瞎说着,前头却传来桃夭“哎呀”一声叫喊。

“实在不是有意惊吓姑娘。”二十来岁蠢头蠢脑的青年,忙不迭地道歉。

一只被竹箭穿透了的野鸟落在桃夭脚下,一片羽毛还挂在她的辫子上。

桃夭气呼呼地指责道“你可知随意放箭是很危险的事,幸而这只鸟体格不大,你若是射下一只大鹰猛禽,当啷一下砸我头上,我会很尴尬的。”

青年满头大汗,连连拱手作揖“是我大意。只因这片荒地素无人烟,谁料想今日遇到了姑娘。”

柳公子上前摸了摸桃夭的脑袋“行了,又砸不死你。”说着又看着已死的野鸟“小哥的箭法很准呢,一箭穿心。只是正值春季,万物新生,你杀了大鸟,只怕那窝里的雏鸟也没了活路。”

磨牙摇头,连声念着阿弥陀佛。

青年那张平庸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说“我也不愿干这杀生的事,只是家中贫寒,又逢亲人染病,这才出来荒地狩猎,拿这些野物去换些银钱。”

“你住在这附近”桃夭问。

“正是。”他忙点头,朝身后一指,“离此处七八里路,有一乌头镇,便是我家。”

“乌头镇”桃夭眼睛一亮,“有吃的”

他有点懵“有有老刘家的面,万锦记的烤鸡,路边还有一溜小吃摊。”

被砸到头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桃夭回过头,容光焕发道“我们去乌头镇。”

也算是个好消息吧,起码不用再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瞎走了。

青年带路,三人一狐走在越来越暗淡的天色中。

青年说他姓贺名山,二十一岁,平日里在铁铺做事,偶尔打些野物换钱,父母早都去了,只得一个妹子相依为命,患病的正是这唯一的亲人。

磨牙问他妹妹得的什么病,这贺山却支支吾吾,只说是难治的恶疾,见不得光,吹不得风,平日里只能留在屋里,才十五岁的年纪,却活得如此悲苦。听得磨牙满脸同情,一个劲地念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