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鹰扬(第2/6页)

就这样,格得凄惨地独自熬过几天的时间,等他终于有机会出房间,下塔楼时,他依然沈默,反应不灵活。主塔楼夫人的美貌让他心乱神迷,置身这个富丽舒适、井然有序的奇异宫楼,格得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牧羊人。

他想独处时,他们就让他独处;等他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也不想再看落雪时,席蕊就会在塔搂下层的某间弧形厅中与他闲聊。塔楼下层有许多这样的厅室,壁上挂毡,炉火熊熊。在塔楼夫人身上看不到欢畅,她虽然常微笑,却不曾大笑。但她仅需一个微笑,就足以让格得自在起来。格得与她相处之后,才渐渐忘记自己的迟钝和耻辱。不久,他们便天天见面,就靠在塔楼高房的壁炉边或窗口长聊,静静地、漫不经心地,有点避开随时在席蕊身边的女侍。

老爷多半都在自己房里,只有早晨会在塔楼内白色覆盖的天井来回闲步,像把整夜的时间都用于酝酿法术的老术士。晚上与格得及席蕊一同用餐时,他也沈默坐着,有时抬眼瞥一下年轻的夫人,目光严厉而阴仄。格得怜悯这位夫人,她就铁笼中白鹿、折翼白鸟、老男人指上的银戒,只是班德斯克的一项收藏品。等老爷离去之后,格得总是留下来陪她,设法驱走她的孤独,让她开心,如同她驱走他的孤独,让他开心一样。

“那个用来为这塔楼命名的宝石,是什么宝石?”格得问夫人。他们两人仍坐在空荡荡的烛光餐厅里谈话,金色餐盘和金色高脚杯内都已空无一物。

“你没听说过吗?那块宝石很有名哪。”

“没听过。我只晓得瓯司可岛的地主都有声名显赫的宝藏。”

“噢,这块宝石的光辉胜过所有的矿石。来吧,想不想见识一下?”

她微笑着,脸上带着讥嘲和勇敢的表情,好像有点担心自己的决定。她带着年轻的格得离开餐厅,经过塔楼底层窄小的走廊,走到地下室一扇上锁的门边。格得还没看过这道门。夫人用一把银钥匙开锁,开锁时,还用她一贯的微笑仰望格得,好像在激励格得继续随她走。那扇门之后是一段短甬道,接着又是一扇门。这次她用一把金钥匙开锁。过了这扇门,是第三扇门,她用解缚大咒语开锁。进入最后这扇门里面,她手执的烛火映现出一个小房间,看起来像个地牢,地板、墙壁、天花板,全是粗石,空空的没有任何设备。

“你见到没?”席蕊问。

格得环顾室内,他的巫师之眼见到了地投石当中的一块。那是块巨大的地板铺石,与其他石头一样粗糙阴湿。但格得可以感觉到它的力量--有如它在大声对他说话一样,而且,他的喉咙紧抽一下,呼吸窒住,一时周身都受难受。这就是高塔的奠基石。这里是塔楼的中心点,但这里很冷,冷得刺骨,没有什么能使这小房间温暖起来。它是一块太古石,石中禁锢着一个旷古而恐怖的精灵。

格得没有回答席蕊,只是静静站着。一会儿,席蕊好奇地迅速瞥了格得一眼,同时手指着那块石头:“那一块就是铁若能宝石。你会不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我们会把这么珍贵的宝石锁在塔楼最底下的收藏室里?”

格得仍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留神站着。也许她是在测试他;但格得认为席蕊对这石块的特性一点也不清楚,才会用轻忽的态度谈起这石头。她对这块石头还不够了解,所以不怕它。“你告诉我它有什么力量。”格得终于说道。

“远在兮果乙由开阔海升起世界上的陆地以前,这块石头就已经造成了,与世界同时诞生,将永存至末日。对它而言,时间根本微不足道。如果你把手放在它上面,问它问题,它就会根据你内在力量的多寡来回答问题。只要你懂得怎么聆听,这石头就有声音。

它可以谈以前、现在、未来的事。早在你踏上这块土地之前,它就已经提到你来的事了。你现在要不要问它一个问题?”

“不要。”

“它会回答你哟。”

“我没有问题要问它。”

“说不定一会告诉你如何打败你的敌人。”席蕊轻柔地说道。

格得静立无声。

“你怕这块石头吗?”席蕊好像不可置信似地问着,格得回答:“对。”

在层层法术石墙围绕的这个房间中,在要命的寒冷与寂静中,席蕊手持着蜡烛,用发亮的双眼又瞥了格得一眼,说:“雀鹰,你才不怕呢。”

“但是我绝不会跟那精灵说话。”格得回答,然后正面看着她,郑重说道:“夫人,那个精灵被封在石头里,石头又用捆缚术、眩目术、闭锁术、防卫术和三道坚固的围墙锁起来,藏在一个不毛之地。这并不是因为这块石头宝贵,而是因为它会造成重大恶行。

我不知道当初你来的时候,他们怎么对你说;但是像你这么年轻温和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碰这东西,连看都不要看,它对你没有好处。”

“可是我碰过它,对它说过话,也听它讲过话,它没伤害我呀。”

她转身,两人穿越重重的门及通道,最后来到塔楼宽敞的阶梯,一旁的火炬照耀着,席蕊吹熄了烛火。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分开了。

当晚,格得睡得狠少。倒不是想到黑影而睡不着,那份思虑反而已经逐出脑海,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反覆出现的石块,以及席蕊在烛光中明灭不定的脸孔。他一次又一次感受她那双注视他的限睛,想确定他拒绝碰触而块石头时,席蕊双眼的神色是轻蔑还是受到伤害。等他终于躺下来就寝时,床上那条丝铁床单冷得像冰,使他又在黑暗中清醒,又想起那块石头和席蕊的眼睛。

第二天,他在灰色大理石砌的而形厅里找到席蕊,她常在这里玩游戏,或与女侍在织布机旁工作。这时,西沈的落日照亮了厅室。格得对她说:“席蕊夫人,我昨天对您无礼,很抱歉。”

“不会呀,”她露出回想的表情,又说了一遍:“不会。”她支开陪伴的女侍,等她们都走了以后,才转向格得。她说:“我的贵客,我的朋友,你是个明眼人,但或许你还没想通这些该想通的事。弓忒岛和柔克岛都教人高超的巫术,但他们不会教尽所有的巫术。这里是瓯司可岛,又叫渡鸦岛,不是说赫语的地区,所以它不受法师管制,法师也不太了了解这岛屿。这岛上发生的事,南方那些大师不一定都处理过;而且这里的事事物物,有的也不在命名大师的名字清单上。人对不知道的东西,总是害怕,但你身处铁若能宫,却什么也不怕,换成是个比较弱的人,必定会害怕,你却不怕。可见你生来有力量,可以掌控封锁室里的东西。这一点我知道,这也是为什么你现在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