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Ⅳ(第4/8页)

押送我们的士兵们还没有动,说明他们口中的指挥官就在这两名军官之中。我一直没有移开目光,希望他们能再往外走几步,让我看清他们的上司。

过了一会儿,他们真的这样做了。片刻之后,那首领又向前走了一步。

起初我不敢肯定那是否只是个光与影造成的错觉……不是!他又走了一步,我可以看得很清楚。他的右臂肘关节以下已被截去,裹着厚厚的绷带,所以我猜这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这时,他用宽大的左手做了个横扫下压的动作,划过身前。残缺的右臂也同时抽动了一下。这让我想起了什么。他的褐发很长,很直;我也看清了他向前突出的下巴……

他走出帐篷,夜风把他的斗篷向右卷起。我看到他的衬衣是黄色的,裤子是褐色的,而那斗篷则是火焰般的橘红。他的左手以超出常人的速度抓住斗篷边缘,把它拉回去,盖住右臂。

我蓦地站起身,他也猛然转头,向我望来。

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那两名军官也转过头来看着我。他推开两人,大步向我走来。我听到加尼隆咕哝着迅速站起身。那两个押送我们的士兵也被吓了一跳。

他在我面前停住脚步,用淡褐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他很少笑,但这次脸上却露出了浅浅笑纹。

“跟我来。”他说,接着转过身走向他的帐篷。

我们跟上他,把行李留在原地。

他使了个眼神,让那两名军官离开。接着在帐篷的门口站住,示意我们进去。之后自己也走了进来,让帘门在身后落下。我的目光扫过他的房间,有铺盖、一张小桌、长凳、一堆武器、一个柜橱。桌上摆着盏油灯,还有些书、地图、一个瓶子和几个杯子。另一盏灯在柜橱上闪烁着。

他抓住我的手,又微笑起来。

“科温,”他说,“你还活着。”

“本尼迪克特,”我也笑着说,“你还能喘气。我们真是他妈的好久没见了。”

“没错。你的朋友是?”

“他叫加尼隆。”

“加尼隆。”本尼迪克特冲他点点头,但没有握手的意思。

他走到桌旁,倒了三杯葡萄酒。一杯递给我,一杯给加尼隆,自己举起第三杯。

“为你的健康干杯,兄弟。”他说。

“也祝你健康。”

我们一饮而尽。

“坐下,”他指了指最近的一张长椅,自己则坐在桌上,“欢迎来到阿瓦隆。”

“不胜荣幸,守护者大人。”

他做了个鬼脸。

“这称号并非徒有虚名,”他平静地说,目光凝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他们以前的守护者敢不敢说这话。”

“那其实是另一个地方,”我说,“而且我相信他敢说这话。”

本尼迪克特耸耸肩。

“当然,”他说,“别提这个了!你到底去哪了?都干了什么?为什么要来这儿?跟我说说你的事。真是过去好久了。”

我点点头。这很倒霉,但家族的礼仪和目前的形势都要求我先回答他的问题,然后才能发问。毕竟他是我的兄长,而且是我闯进了——尽管是无意的——他的势力范围。我并非吝惜对他的善意。我敬重他,甚至喜欢他;让我有这种感情的人可不多。我只是有很多事想问。正如他所说的,已经过去太久了。

我现在应该告诉他多少呢?我可不知道他的同情心会偏向何处。我不想说错什么,不想因此揭开他自我流放的原因。我决定从无关紧要的事情开始说,慢慢试探他的口风。

“故事都有个开头,”他开口道,“我也不在乎你怎么诠释它。”

“这故事有很多个开头,”我说,“这很难……我想我应该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从那儿讲起。”

我又喝了一口酒。

“是的,”我说,“这似乎是最简单的方法——尽管很多事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

“那是在我们击败了格内实月亮骑士的几年后,当时你已经离开。我和艾里克大吵了一架,”我开始说,“对,是关于继位者的问题。老爹又开始放出退位的风声,可他还是不肯决定继承人是谁。接下来就是老一套的争论,谁更有资格之类。当然了,你和艾里克都是我的兄长。但克莱米娅死后,老爹现在的妻子是费拉,也就是艾里克和我的母亲。他们……”

“够了!”本尼迪克特高声喊道,同时重重地捶了下桌子,力道之猛使桌面都出现了裂痕。

油灯跳了几下,灯油四溅,但还奇迹般地立在原地,没有翻倒。帐篷的帘门被猛地掀开,一名当值的卫兵向我们望了望。本尼迪克特扫了他一眼,卫兵就退了出去。

“我可不想听弟兄们的嫡庶血统记要,”本尼迪克特沉声说,“这种令人作呕的旧事就是我决定自我放逐的原因之一。请继续你的故事吧,只是别再提这些注脚。”

“好吧,”我轻咳两声,继续说,“如我所说,我们为这件事发生了几次相当激烈的争执。一天晚上,它终于超出了言语的范围。我们打了起来。”

“一场决斗?”

“没那么正式。更像是‘同时想要杀死对方’。不管怎么说,我们斗了很久,最终艾里克占到上风,打算就此灭了我。冒着提前透露剧情的风险,我必须加一句,所有这些事,我都是五年前才想起来的。”

本尼迪克特点点头,似乎已经明白了。

“我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我继续说,“艾里克没有杀我,但除此以外无所不用其极。我在某个影子地球上一个叫伦敦的地方醒来。当时瘟疫肆虐,我也染上了。伦敦之前的事,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在那个影子世界住了好几百年,到处寻找可以确定自己身份的线索。我走遍四处——通常是跟着某支军队。我上过他们的大学,询问过他们中最睿智的人,咨询过著名的医师。但始终没办法找到开启记忆之门的钥匙。很明显,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为了掩饰这个,我可吃了不少苦头。最让我愤怒的是,虽然自己无所不能,可就是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我自己的身份,我的记忆。

“时间流逝,但这份愤怒和渴望却从未流逝。后来我遇到一次事故,把脑袋撞出一道口子。正是这个变故,让我找回了第一段模糊的回忆。这大约发生在五年前。讽刺的是,我几乎可以确信艾里克应该为那次事故负责。弗萝拉就住在那个影子地球上,一直在监视我。

“回到推测上来,艾里克一定是在最后关头收了手。他想我死,但不希望把这事扯到自己头上。所以他通过影子,把我传送到一个充满意外、绝对是九死一生的地方。我敢打赌他回去时一定是说我们吵了起来,我怒气冲冲地骑马走了,嘴里还不干不净。那天我们是在阿尔丁森林打猎——只有我们两个人。”